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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0日,黄长容、王兴林夫妇和他们地震后降生的儿子王俊杰与邻家的小妹妹在一起。他的儿子和这个小女孩都是“再生育全程服务行动”下出生的“地震宝宝”。新华社记者
陈燮 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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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4月30日,何先通和妻子卿广玲在新家里。何、卿两人在2009年7月重组了家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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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4月30日,80岁的杨林生老人遥望远方,他身后右侧是地震被毁坏的房子(如今已经纳入东河口地震遗址保护范围),左侧是重建的三间木结构新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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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4月30日,站在新家园前的何清跃。 | 2008年5月12日,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改变了他们原来平静的生活,顷刻之间山崩地裂,房倒屋塌,家园尽毁,痛失亲人…… 2010年5月12日,经过两年的恢复重建,他们的生活又重新归于平静,住房重建,心理恢复,憧憬未来…… 在汶川特大地震发生的两年之后,记者重新踏上这片曾满目疮痍的土地,在小桥流水、亭台绿树之间,倾听他们诉说这两年发生的故事——
何春霞 正穿着假肢练习走路
两年过去,她开始慢慢走出地震的阴影,但下楼梯时仍心有余悸。“总感觉楼梯往下沉,人要扑下去。”她说。她有意识地训练自己上下楼梯,现在她对楼梯的恐惧已经减轻多了。
再次见到何春霞时,她正穿着假肢练习走路。虽然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但步伐坚定,一步步地向前方走去。 如果没有两年前的那场地震,何春霞此时此刻是会继续在都江堰唱歌赚钱,还是已回到安徽老家相夫教子? 只是历史无法假设。汶川地震,让这个嗓音清亮的安徽女子失去了左小腿。两年后,在经历恐慌、绝望、悲观、冷漠、平和之后,她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并用自己的歌声带给别人快乐与信心。 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何春霞正在吃饭。忽然之间,她看见整块整块的砖头往下掉。 “我惊慌失措地丢下饭碗就往外跑,跑到楼梯中间时,突然感觉自己身体往下沉,两边墙壁就往我身上扑过来。”她说。 一阵地动山摇之后,何春霞被埋在废墟里。在后来的日记里她记录到:“不知道被埋了多久,嘴里很干。我用舌尖舔泪水,嘴里咸咸的,全是土。我觉得我要死了,但我的儿子还那么小,他不能失去母爱,我一定要活着出去。” 当何春霞被解放军救出来后,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甚至觉得上天故意让她遭遇着一切。“我来都江堰才二十多天,怎么会遇上地震?”她说,“要不是不舍得儿子,我也许早就选择了自杀。” 手术后,何春霞失去了左小腿,在半年时间里,她始终深陷在地震阴影中。“我那时候整天整夜不合眼,看人的眼神都很呆滞。”她说。 直到08年11月份,一些癌症病人来和伤员交流,其中有一个叔叔看到何春霞很不开心,就用自身经历开导她,让她不要惧怕任何困难,勇敢地去面对。 “看到那个叔叔病情那么重,还那么乐观,我就慢慢想开了,”她说,“腿失去了就失去了,而且还有那么多好心人关心我,以后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地震后,有不少志愿者经常来探望并鼓励她,香港“站起来”慈善机构还为她提供了量身定做的假肢。 09年12月,何春霞接受香港“站起来”慈善机构的邀请,带着儿子去香港游玩。在那里何春霞还和志愿者同台演出,她的歌声感动了很多香港人。 地震后,何春霞唱得最多的就是《感恩的心》。“唱这首歌时,会想起我的家人、解放军、医护人员、志愿者,还有那些一直在身边鼓励自己的人。”她说。 何春霞希望,在医院里再恢复一段时间,等走路和普通人差不多时,就甩掉拐杖回老家,看看如果有合适的小生意,就开个自己的小店。“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不能总依赖家人。”她说。
张红英 小天使重新带来笑声和欢乐
这个新诞生的孩子,正逐渐抚慰着她和丈夫心里的创伤。儿子出生后,张红英把收起来的女儿的照片,又重新摆回了女儿卧室床头。现在她也会主动和亲友谈起过世的女儿,只是有时,儿子的一颦一笑都会在不经意间扯起她对女儿的回忆。
行走在都江堰市的田间地头,幽幽的青山依然青翠,潺潺的溪水依旧清澈。在青山绿水间一栋栋簇新的小楼中,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也在重建中重生。 看着躺在臂弯大口吃奶的儿子,都江堰市虹口乡红色村村民张红英腾出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孩子的后背,轻轻地说,“下周三带他去公墓看看姐姐,让青青(女儿小名)见见家里新添的这个小成员。” 这是一个来之不易的小天使,他的出生为这个陷入崩溃边缘的家庭,重新带来了笑声和欢乐。 2008年5月12日,是张红英人生中永远无法释怀的一天。当她跌跌撞撞从家里逃出,便发疯似的跑到女儿就读的都江堰市新建小学。在看到变成一片废墟的学校,得知读四年级的青青遭遇不幸的那一刻,张红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那一天,汶川大地震让四川灾区一些孩子或伤残或遇难,也在那几天,许多父母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彻骨心痛。 “房子垮了可以再修,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家里唯一的孩子没了,就没了生活的盼头。”女儿离开后,张红英觉得心一下子被掏空了,整天抱着女儿的照片以泪洗面。 震后第19天,都江堰市当地计生人员走进了张红英的家,这也是在她女儿去世后第一次和外人袒露心声。她的愿望只有一个,再生一个孩子。 在四川灾区各个安置点,四川省各级计生部门人口计生工作者和技术服务人员,在开展心理疏导、健康检查的同时,把再生育的政策送到了那些子女伤亡父母的手中。 凭借一卡通,张红英享受到包括孕前健康检查、孕期保健、生产等在内的十多项免费服务。2009年11月,一个漂亮的男婴降临到这个家庭。 有孩子,才有一个完整的家。
李芸香 一个电话成就了一段姻缘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无助,真是不知道有谁能帮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他。我感觉他是个肯帮忙的人,就试着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下来了。”没想到的是,这一个电话成就了这一段姻缘。
地震夺去了他共同生活了22年的妻子,他冒着飞石爬到山上找到妻子的遗体,把她背下了山,一路上妻子的血流遍他的全身,他痛哭失声。 地震夺走了她的丈夫,她不顾别人的劝阻,发疯似的一次次进山寻找他的遗体,但每次都洒泪而回。 灾难发生后的艰难日子里,两颗受伤的心灵渐渐靠在了一起:零九年大年三十这一天,林兴聪与李芸香领取了结婚证,两个人共同约定:赡养双方5位老人,照顾好三个孩子,相约把双方遇难的爱人合影放在床头,永远在心里为他们留一个位置。 在绵阳市安县高川乡甘沟村,朝地处大山深处的甘沟村2组走去,透过葱茏的林木,记者远远地就看到了林兴聪家新修建的那套别致木楼矗立林间。这里是汶川大地震极重灾区,地震损毁了这个宁静偏远村落所有的房屋。 回忆起逝去的亲人,林兴聪已经没有了当初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更多的是对亲人的怀念,对未来生活的向往:“我老婆做饭好吃,对我家老人也好,村里乡亲有事都找她帮忙。” 亡妻的父母需要赡养,两个孩子要人照顾,已经习惯被妻子照顾的林兴聪快撑不下去了,沉重的负担让他产生了重组家庭的念头。“如果妻子泉下有知,也会同意我的做法。我想找一个和她一样善良勤劳的女人。” 李芸香和林兴聪都是甘沟村的村民,李芸香嫁到甘沟村十多年,两个人从来没打过交道,“我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老林自己也觉得很奇怪。直到2008年7月份的一天,李芸香突然给老林打了一个电话。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李芸香仍然很感慨:“丈夫走了,留下66岁的婆婆和15岁的儿子,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无助,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给他打电话的那天,板房社区给每户人发煤气罐,可我又不在家,真是不知道有谁能帮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他。他是村里的干部,地震后一直忙进忙出,我感觉他是个肯帮忙的人,就试着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下来了。”没想到的是,这一个电话成就了这一段姻缘。 经过几个月的接触,老林向李芸香表白了:我虽然没有钱,还有老人孩子要照顾,但我愿意和你一起撑起一个家,照顾好彼此的老人和孩子。 林兴聪和李芸香在征得五位老人和三个孩子的同意后,于当年腊月三十,到高川乡政府进行了婚姻登记。安县民政局得知后,上门为他们颁发了结婚证。简单的几桌酒席,成为他们情定山谷的特殊婚礼。那天,这对安县地震灾区首对再婚重组家庭的夫妇约定,彼此可以将逝去爱人的照片放在床头。 结婚后,林兴聪在妻子家的屋基上,自己设计修建全木结构的两层楼房。修房的那些日子里,林兴聪一面忙着村里的工作,一面边设计边修建房屋,从木料的选取到搭建,他都亲自动手。而李芸香则洗衣做饭,照顾孩子,料理家务。2009年6月,新木楼落成那天,李芸香把自己亲手绣的一幅“家和万事兴”十字秀裱好挂在了新房的二楼,相拥在新房前,两人流露着幸福的笑容。 采访结束时,林兴聪带我们去看他新修建的木屋,说:“现在新房已经修好了,三个孩子们也基本稳定了,芸香在家操持家务,我在外面打拼,没几年我们家就能过的比地震前还好。” 李芸香脸庞红红地站在丈夫身旁,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男人,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信你。” 幸福,在林兴聪和李芸香不经意的表情之间传递。
彭国华 “老婆,生日快乐。”
“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我们更要努力地过好每一天。”彭国华抱着六岁的女儿,看着老婆,微笑着说。
4月28日中午12点,雎水镇道喜村6组板房区的公共厨房里,彭国华的妻子文友会正切着肉丝。不多一会儿,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过来,对着里面大声说:“妈妈,我回来了。”文友会转过头微笑着看着女儿彭鑫怡。 文友会说,彭鑫怡还在读幼儿园,本来每天都是她亲自接送,但今天是让邻居帮忙接送的。半个小时后,从工地上匆匆赶回来的彭国华,擦着额头的汗水走进厨房,对正在厨房忙碌的文友会说:“老婆,生日快乐。” 看到这一幕温馨的画面,没有人会想到两年前这个家庭在一场地动山摇中曾经历过一场“生死离别”,是“爱”让他们最终没有放弃。 地震那天,文友会正走在去割猪草的路上,突然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告诉她地震了。她赶紧跑回家中,她的石头房子全部坍塌,隔壁公公家的木头房子还有几根木头在支撑着,婆婆已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爸爸,你在哪里?”从木头堆里,老人走了出来。此时,最令文友会牵挂的还不是两个正在学校上学的孩子,而是在矿上干活的丈夫。这个矿距离村子三里地,那里荒无人烟。没多大一会儿,有从矿上跑回来的矿工告诉她:“他被压在下面了,没有希望。” 文友会找到了安全的孩子,带着公公婆婆从村子里逃到镇上。她缠上了矿长,“矿上有铲车,你必须把他给我挖出来!”矿长抵抗不了这个妇女的纠缠,带着几个人来到这个被掩埋的矿井开工干活。 第二天,雨下得很大,还是不能干活。 第三天,老父亲冒着生命危险走过垮塌面,从外面背回半桶油,机器又开工了,村子里还来了几个亲戚帮忙。 第四天、第五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啥结果,没有听到矿下有回应的声音。 “别再挖了,也见不到人,有人泄气了。” “一定在下面,他一定在下面还活着,我们之间有心灵感应。”文友会这个平时贤惠的女人,此时显得异常固执。 第六天又过去了,文友会仍然不准他们停工。“任何事情都要用结果去证明!”这个女人说这话时,眼神十分坚定。 19日下午4时30分左右,文友会得到消息:“彭国华被挖出来了,他还活着!”文友会掉下了眼泪,“不是高兴的眼泪,说不清楚是个啥感觉。”这几天的漫长等待,这个女人不知道哭了多少次,那时候的泪水是悲哀,是焦急,还是坚守,她也说不清楚。 丈夫彭国华被困在一个只能蜷缩着身体的矿洞里,长达170个小时。在漆黑的矿洞里,彭国华在头几天里靠雨水生存,雨水喝完了,他就喝自己的小便。经过亲人、工友和解放军战士的全力救援,彭国华终于盼来了奇迹。在关乎生死的170小时里,彭国华说,亲人们的不离不弃,是他求生的最大动力。 两年后,彭国华的生活又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他又开始为了给家里人最好的生活而忙碌起来。运气好的时候一直有活儿,一个月可以拿到近3000元,但更多的情况却是一个月只有2000元不到的收入。除开日常开销外,剩下的钱全部花在了即将搬进的新房上。 “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我们更要努力地过好每一天。”彭国华抱着六岁的女儿,看着老婆,微笑着说。
杨建芬 只想给北川老乡们多做一点事
她喜欢孩子们喊她“杨妈妈”,看着孩子们在她旁边玩耍打闹,她也会开心地手舞足蹈。杨建芬的话不多,常常默默地蹲在屋角,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拿出一张照片反复端详,这张照片上拥抱着的两个人,就是她和女儿。
在北川永兴板房区,有一名特殊的心理服务志愿者杨建芬。这个40岁的女人在汶川大地震中失去了女儿,自己和丈夫遭受严重的心理创伤,可是她坚强地从悲痛中走了出来,还不停地开导其他地震心理伤员,投身做一名心理服务志愿者。她的故事书写着北川人的勇敢和坚强。 两年来,每天下午7点,杨建芬都会准时来到永兴板房区的心理服务站,把桌椅板凳搬出来,摆在旁边的活动室和空坝上,这是为了让板房区的人们有一个集体活动的场所,让他们在集体活动的氛围中释放压力。从伤痛中走过来的杨建芬知道,这种平淡的温馨是多么的珍贵,她和丈夫就曾在伤痛中久久不能自拔。 她喜欢孩子们喊她“杨妈妈”,看着孩子们在她旁边玩耍打闹,她也会开心地手舞足蹈。杨建芬的话不多,常常默默地蹲在屋角,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拿出一张照片反复端详,这张照片上拥抱着的两个人,就是她和女儿。地震发生后,她从废墟中唯一扒出来的,只有19张照片和一套羌族服装,被她小心地珍藏着。她告诉记者,就在出事的前一天,这个16岁的孩子还在给妈妈打电话,祝她母亲节快乐。 杨建芬告诉记者,地震发生后她好几天都没有吃过饭,是志愿者救助的她。所以当她简单包扎完伤口,可以站起来之后就马上报名成为了一名志愿者。杨建芬说:“我一定要帮助那些有残疾的,或者需要人去照顾人的,他们是最需要帮助的人。” 现在,尽管杨建芬的腿受过伤,两口子只靠每个月仅260元的低保收入过活,可她没有向政府和社会伸手,反而义不容辞地担当起志愿者的责任,自己一分钱不要,只想给受灾的北川老乡们多做一点事。 北川新县城建成在即,杨建芬希望自己能在新县城找到一份工作,同时也想把心理志愿者继续下去,用自己闯过伤痛的亲身经历,鼓起更多的北川老乡生活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