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春节刚过,媒体便报出消息称南方出现了“民工荒”。起初我并不以为然,半信半疑。去年上半年,政府还在为农民工下岗头痛不已,可仅隔几个月,工厂怎会突然招不到人呢?难道真的是今天的劳动力短缺?细想不应该。十三亿人口的大国,缺啥也不会缺劳力。当然,我不是说媒体报道不实,打电话问过东莞的朋友,自己也赴浙江查访过,很多厂子招不到人确有其事。 于是学界一片惊呼,中国人口流动已出现“刘易斯拐点”。有人断言,改革开放30年,随着农业劳动力不断转向工业,工业部门的迅速扩张已将农村剩余劳力吸收殆尽。时至今日,劳动力供给已从过剩转为短缺。是这样吗?我可不这么看。不是中国不会出现“刘易斯拐点”,我相信这个拐点很快会到来,但今天还不是。支持此判断的事实是,前年受金融危机冲击有2000万农民工返乡,而这些人至今还不少仍滞留在农村。 正好是一年前吧,当时面对大规模的农民工返乡,国务院严阵以待,明令地方要妥善安置。举措有三条:一是加大基础设施投资以吸纳就业;二是组织农民工职业培训;三是鼓励回乡创业。很显然,这些举措虽然有用,但却未能治本。投资基础设施能解决部分人就业,可那都是临时就业;职业培训可减缓就业压力,也不能代替就业。至于回乡创业,我曾赴江苏、江西等地考察,创业成功的有,但并不多,凤毛麟角。由此看,农村剩余劳力仍然存在,至少还不能证明当下就是“刘易斯拐点”。 令人不解的是,农村劳动力供给不短缺,那么何以会出现“民工荒”?卖方有商品而不供应,经济学的解释,一定是买方出价不够高。是的,农村劳力有剩余而工厂却招不到人,工资低肯定是原因之一。要知道,民工的立场与厂商不同,工资是否足够高不单是纵向比较;同时还得从成本方面看。比如去年月工资一千;今年一千二。月薪多了二百,但若劳工成本每月增三百,这样务工的净收益就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作这样的判断,并非我自己想当然。上周日在包头与返乡农民工座谈,算过账。他们说,去年房价上涨,城里房屋租金也水涨船高,一线城市差不多涨了20%,而且今年可能会更高。加上近来各类生活品价格回涨,进城打工的成本越来越高。所以他们担心今年工资增长若跟不上物价,背井离乡去打工会得不偿失,不合算。 农民有这种担心很正常,也不无道理。不过在我看来,他们讲的“不合算”,比较的不仅是进城的生活费用,还有务工的机会成本。所谓机会成本,是指做某种选择而放弃另一选择的最高代价。比如农民进城务工的机会成本,则是留在农村可得到的最高收益。这样看,今天农民打工的机会成本比20年前的确是高了许多。政府刚公布的数字,去年农民人均年收入突破了5000元;而20年前不过千元左右。 需要指出的是,农民留在农村的最高收益,不单是货币收入,而且也包括与父母子女朝夕相守的天伦之乐。天伦之乐虽难用货币直接度量,但说它是农民务工的机会成本不会错,不然,就解释不了有些农民工为何不出外务工的现象。简单算账,目前农民人均收入5000元,每月不过400多元;而进城务工收入平均少说也在千元以上,扣除房租与往返交通费,月收入还是高过务农。既如此,他们选择留守农村而不去务工,无疑有照顾父母子女的考虑。 此乃人之常情,上面的推理不会错吧?若读者同意,这里则可引出两点含义:第一,就厂商来说,目前所以招工难,说千道万,归根到底还是工资不够高,不足以弥补农民务工的机会成本;第二,就政府来说,眼下还未为农民工提供公平的环境,尤其是子女上学、看病就医等,农民工还不能享受城里人待遇。将心比心,假如你子女不能在身边念书,常年天各一方,你会安心在城里打工么? 再往深处想。说工厂招工难是因为工资不够高,逻辑上是对的。劳动力供不应求,当然应该提工资,而且中央也三令五申,明确要求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可困难在于,许多中小企业受金融危机重创,劫后余生哪来钱加工资?我曾多次说过,若指望企业大幅加薪,除非政府先减税。否则,不减税而让企业加薪,无疑是强逼企业关门。再说,公共服务本该由政府提供,不管怎么说,农民工的公共服务不能靠企业加薪来支付呀! 回头再说“刘易斯拐点”。有数据显示,中国正开始跨入老龄化社会,60岁以上老年人口已占到了总人口的10%以上。这是说,“刘易斯拐点”眼前虽未到来,但迟早一定会来。未雨绸缪,国内企业必须早作应对。去年广东面对金融危机,提出“腾笼换鸟”推动产业升级,方向对,应该坚持。毕竟靠廉价劳动力的竞争不是长久办法,一旦“刘易斯拐点”出现,不提前准备到时怕会措手不及。 还有一点,算是题外话。目前农村种地虽不缺人手,但众所周知,这些留守农村的多是老人或妇女,年轻人不仅不愿种地,而且也不会种地。想想十年后,农村的土地谁来耕种?就算农村的新生代能全在城市就业,但粮食总得有人种吧?并非杞人忧天。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知政府是否对此有所考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