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
神华集团骆驼山煤矿透水事故见闻
    2010-03-12    作者:记者 施智梁 贾立君/内蒙古乌海报道    来源:经济参考报

    3月1日7时29分,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乌海市境内的神华集团骆驼山在建煤矿发生透水事故。当时,井下共有77人,经紧急撤离和救援,共有46人升井,但其中1人因抢救无效死亡,截至发稿前,尚有31人被困井下。
  事发当天下午《经济参考报》记者即奔赴现场,从事发到现在的10天之内,本报努力为读者呈现出记者在现场调查采访到的如实的一切。在这里,我们会看到并理解一些人的害怕,感动于另一些人的等待,更震撼于在不幸发生之后有很多人为救援出哪怕一个人所做出的努力。

  “背后就是那轰隆隆的水声”

  38岁的姬长有坐着小火车驶过1200米的坑道,在候车室下车时看了下时间,7:50分。姬长有和河南老乡祁战剑走了约10分钟到达大航,两个安检拉住这两个河南人“不能往里进了,里面出事了!”听到里面传出的轰轰水声,姬长有和祁战剑转身就跑“其实回头也没有看到水,只看到我们身后有六七个同样戴着矿灯的人在往出口跑,他们边跑边说出事了,所以我们也跟着往外跑。”3月6日,姬长有向《经济参考报》记者回忆。
  跑过候车室的时候,姬长有他们发现之前下井的小火车在铁轨上卧着“已经停电了,除了矿灯的亮度,周围一片漆黑。”姬长有和伙伴们拼命往上跑,“感觉后面轰隆隆的水声一直在后面追赶,越来越响!”1200米的斜坡坑道,姬长有和祁战剑连爬带跑了半个小时,停下来歇了4次才到达井口。
  郑州煤建公司(下简称郑建)的多位矿工告诉《经济参考报》记者,一般从井口下到那个出事的工作面大约是3000米。可以判断,姬长有他们是从地下80米左右开始出逃的,然而202米以下的人却没有撤出,这其中就有姬长有的表哥孙富学和祁战剑的姐夫杨存良。
  杨存良年后刚提了临时班长,睡在姬长有的上铺。2月28日晚上他吃过晚饭后躺在床上做下井前的最后一次休息,姬长有告诉记者杨存良没有睡踏实,一直在翻身“他让我记得提醒他,省得睡过头被罚工资。”矿上对迟到的矿工处以每次20元至30元不等的罚款。似乎比钟表还准时,一到八点半、九点半杨存良就探出头问下铺的工友有没有到点,十点半这位河南掘进工没等工友提醒,径直起身,换衣、下井。次日被困。
  在出事之前矿工们的下井积极性特别高,一位陈姓矿工告诉记者:“不是想下井就能下去的,我们得轮班,十天一倒。”记者注意到,没有轮到班的矿工们通常以搓麻将、看香港老碟片打发时间。
  矿工王占平这两天一直用被子蒙着头睡觉,“我那屋一共才四个人,两个人下去(困在井下)了,一个人吓得回甘肃老家了,连工资也不要了。”这个大块头的河北人在宿舍里告诉《经济参考报》记者,眼神空洞。
  没有下井的工人都受到了这样的影响,更遑论从井下逃出的人了。一名南京籍矿工从井下死里逃生上来后,目光呆滞地哇哇呕吐,由于一个晚上没有进食,吐出来的都是黄黄的胃液和胆汁,说肚子饿,但是在矿区食堂又吐,当即打了个车到乌海市区,面对一桌子菜,小伙控制不住地号啕大哭,然后一口菜没吃地又打了的回矿区“他说不回去的话,矿上会算旷工的。”来回接送他的出租车司机老傅向《经济参考报》记者叹了口气说。
  问及平时矿上有无对矿工进行过诸如发生意外时如何撤退的安全意识培养,矿工们面面相觑“没啥子具体的,就是在班前会上说要注意安全,不要让石头给砸喽。”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矿工告诉记者,他连自救器都不知道如何使用。
  祁战剑告诉记者,每个工作面拐弯的地方都有配置电话机,以备紧急联系使用“但打电话老不通。”
  出事后整个骆驼山煤矿都停止了采掘工作,救援成了矿上惟一的工作。这段时间矿工们比较闲散,伙食质量的提升让他们觉得还不错,“肉多了不少!而且随便吃。”3月6日晚的矿区食堂,郑建的一位老矿工拿着馍抹干净餐盘底上的酱汁,让记者也多吃点再回市区。

  “我们并不忌讳谈‘无常’,也不会和矿上谈什么条件。”

  乌海市,乾佳酒店。
  杨金霞从宁夏石嘴山赶来替换走了七嫂,“她已经站不住(受不了)了!”杨金霞说。
  杨金霞是受困矿工杨金林的妹妹,家里兄妹七人,杨金林排行老二,但被唤作“七哥”。杨金林在老家还有一个15岁的女儿和一个11岁的儿子,这也是家人把七嫂替换回去的重要原因,“孩子也需要照顾。”杨金霞的丈夫周先生说。
  在杨家人看来,杨金林原可以避开这场灾难。
  与杨金林同宿舍的陈献(化名)那天也当班,但他准备不下井了,搓了一天麻将的他要补觉。杨金林推他:“整个二月都不下井,说了3月开始就下去的!你不下去我也不下去!”陈献不理同屋。2月28日晚上10点半,杨金林独自下井。
  陈献的懒惰让他逃过一劫,但他成为了最先把消息传达给杨金林家属的人。“上午知道矿上出事了,我没有手机,一直到下午才给杨金林的家属打了电话。”陈献眨巴着眼睛,对《经济参考报》记者说。杨的家人是3月1日晚上5点以后才知道消息的,七嫂当即就往乌海赶。
  一到矿区杨家人就被矿上安排到了市区的宾馆“矿上说到了现场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就让我们别过去了。”神华乌海能源公司、市委公安局的工作人员和这些受困者家属同住,陈献更是因为和部分受困者关系较好而穿梭在双方之间做安抚协调工作。
  3月3日早,杨金霞和周先生忍不住了,偷偷拉了陈献,请他领着去一下矿区。一行数人打车到了矿区,找到了杨金林的宿舍,在矿区附近徘徊了老久,也不敢问,没有摸到事故现场,只见到了《经济参考报》记者“我们把他的遗下的东西拿了回来。”周先生捧着一堆衣物,一边的杨金霞红着眼圈转过了头。
  周先生告诉记者,38岁的宁夏平罗人杨金林是正统的回民。“我们并不忌讳谈‘无常’(死亡),也不会和矿上谈什么条件。但一定要见人,如果出事,最好当天就埋,不能过夜。”周先生说“为什么这么晚通知我们?而且还不是通过官方渠道。”
  杨金霞和她的丈夫过几天就回石嘴山,家里的老大哥杨金宝会赶来接班,他会带来三丈六尺白布。
  3月6日,相继有两台钻机打通了透水事故点目标层面的巷道,井上救援人员利用打通的钻孔进行通风和声、光、电、视频检测工作,并向通道里投放营养液。
  得知消息后,受困的河南掘进工孙富学的大哥给《经济参考报》记者打来电话,“他们会不会已经动不了了,没有意识了,还是希望井上的救援人员能够下到井里去搭救他们啊。”记者不忍告诉他们这样的提议早已在指挥部里被讨论,“光打通一个能够容纳一人下井救援的通道就得花20天时间。”3月8日中午,事故现场抢险救援指挥部新闻发言人兰毅在例行的新闻通气会上对记者说。
  乌海是一座因煤而生、因煤而兴的西部资源型城市。透水事故发生前,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一片沙漠之下竟有着如此汹涌的“地下暗流”“但是每个月的地质报告上都没有说明附近有水,报告上最近的水源点离实际的透水点竟相差113米!”某知情人士向《经济参考报》记者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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