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花大力气去调控并不十分严重的通胀隐忧,不如考虑如何让国民收入分配变得更合理一些。中国收入分配改革如今已步入深水区,零敲碎打式的增量改革已没有多少余地,剩下的就是直面矛盾的核心:重新调整收入分配格局。而不解决社保、医保和高房价这些根本的制度性问题,中国就不可能出现庞大的中等收入人群。
尽管7月中国消费物价指数(CPI)仅略微超过3%这一红线,可通胀隐忧已在公众心底滋生。国际粮食价格暴涨和国内绿豆、大蒜等农产品(000061)价格轮番炒作的双重压力更强化了人们对于未来通胀的预期。虽然央行早在去年年底就已预见,在经济复苏阶段,通胀很快会成为麻烦,并为此提出了“管理通胀”的政策理念,但从通胀预期似还在不断强化来看,实际效果并不理想。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一方面,根据经济学的“菲利普斯曲线”,通胀与就业(或经济增长)之间存在某种微妙的正向关系,当中国经济增速重新回到8%以上时,3%甚至更高一点的通胀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过于紧缩的货币政策反而可能诱发经济“二次探底”;另一方面,有相当一部分人或多或少存在“货币幻觉”,倾向于对货币的名义价值做出反应,而忽视实际购买力变化——在工资上涨的情况下,即便物价上涨了,人们并不会对此太在意;只有在工资不涨、物价上涨的情况下,他们才会转而关注货币购买力的变化。 笔者无意刻意轻描淡通胀的危害,但中国经济的一个特征事实是:1994年以来通胀发生频率其实并不高。即便是在2008年这样的全球大通胀中,中国也以较快速度擒住了通胀这只出笼猛虎,甚至比美国更早实现物价总水平的回归。当然,这一是因为中国在国际价格与国内价格之间、工业品价格和消费品价格之间筑有若干道防火墙,缓冲了外部通胀的输入速度;二是央行除公开市场操作、准备金率等各种市场化手段外,还保留了信贷总量控制这一看似落伍、实则强大的货币政策工具。 足球界有句名言,“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如果把反通胀视为被动防守,那么,收入增长无疑就是最好的进攻手段——当然,这里所说的收入增长,绝非所有人收入的同比例增加,因为这反而会加速通胀的到来,而是指未来10至20年内中低收入人群收入的稳定增长。 对于中低收入人群或工薪阶层和农民而言,通胀固然可能对其固定收入和财产形成一定的“蒸发效应”,但以过去20年中国通胀的程度和持续时间来看,该效应并不显著。与此同时,与近年来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事实相比,中低收入人群收入的缓慢增长甚至长期止步不前,才是导致其财富止步不前甚至不断萎缩的重要根源。而低收入反过来又对中国消费和民间投资的拉动形成了负面激励。 先看城镇。全国总工会的专项调查表明,去年中国职工月均工资2152元,其中低于该标准的人数占67.2%;低于该标准50%、每月只拿1000元工资的人数占17.3%;而过去5年间未有任何工资增长的职工比例高达23.4%。无疑,一些垄断行业的高收入拉高了城镇收入增长水平。 再看农村。农业部最新调查发现,去年城乡收入差距从3.31∶1扩大到3.33∶1,而农村内部收入差距也在不断扩大,迄今尚未脱贫的农村人口仍高达4007万。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近来关于“收入倍增计划”的讨论成为中国上下关注的热点。 早在今年4月份,温家宝总理就在《求是》杂志上撰文,表示政府将通过加大税收调节、打破行业垄断、取缔非法收入和规范灰色收入等具体措施,逐步形成中等收入者占多数的“橄榄形”分配格局。而最近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也再次呼吁,应尽快出台收入分配体制改革方案,逐步形成中等收入者占多数的分配格局。 不少学者将本轮收入分配改革的整体思路概括为“提低、扩中、调高”六个字,即:提高低收入阶层的收入水平,扩大中等收入群体,并且通过财税政策对高收入群体进行二次调节。其中,“提低”和“调高”更类似于手段,而“扩中”才是目标和归宿。 就国际经验来看,当一国人均GDP接近2000至3000美元时,通常会伴随着中产阶层或中等收入人群的显著扩张。相比之下,改革开放至今,国人生活物质条件确实得到较大改善;但中等收入者并未大量出现。由于片面强调效率、忽视公平,近年来中国收入分配不均和贫富差距已到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依据一项独立调查,去年中国贫富收入之比为1:13。 “金字塔”型社会结构带来的最大危险,在于没有庞大的中产阶层作为缓冲带,贫富阶层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往往激烈;而在“两头小,中间大”的“橄榄形”社会中,中间阶层成为社会主流,能起稳定器的作用,同时政府对弱势群体的补贴负担也相对容易。北欧国家的实践证明,这样的社会结构是有利于社会稳定和持久繁荣的。 中国收入分配改革如今已步入了深水区,零敲碎打式的增量改革已没有多少余地,剩下的就是直面矛盾的核心:重新调整收入分配格局。但这又离不开一系列坚实的制度保障。例如,要实现所谓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首当其冲的两个重要文件就是《关于加强收入分配调节的指导意见》和《工资条例》。 曾被国人寄予厚望的《指导意见》及实施细则,酝酿于2004年,并在2007年至2009年间先后举行了6次征求意见讨论会,至今仍“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据传仍停留在“修改阶段”;而要求职工工资增长与CPI挂钩、对垄断行业的高工资进行限制的《工资条例》同样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收入分配改革牵涉各方利益,是导致相关制度性保障一再难产的重要原因。 还需要强调的是,本文所说的收入,只是名义上的收入。所以,不能仅将“中等收入者”理解为一个纯粹的收入分配概念,它更应当是生活质量的体现。显然,不解决社保、医保和高房价这些根本的制度性问题,中国就不可能出现庞大的中等收入人群。基于这个现实,中国政府和央行与其花大力气去调控并不十分严重的通胀隐忧,不如考虑如何让国民收入分配变得更合理一些。因此,对于全国人大常委会围绕编制“十二五”规划纲开展的专题调研以及收入分配体制改革方案的设计,国人怀着厚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