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注定是不安宁的。先是罗马帝国在硝烟弥漫中四分五裂,后是教皇与各个世俗王国的断断续续争斗,再到企图统一欧洲的法兰西皇帝拿破仑,从维也纳附近那块狭长的多瑙河河谷——爱斯林之战
起始就节节败退,其梦想最终灰飞烟灭。20世纪迄今,两次世界大战,战火都由欧洲燃起。而为统一欧洲而发动的战争,无不归于失败。 到了20世纪下半叶,梦想变换了方式。先是煤钢联营,渐变成经济共同体,再到货币共同体,以至现今拥有议会的欧盟。然而,经济联合,顶多可以实现某种形式的政治联盟,但不会成为一个国家。在人类社会早就进入的纸币本位时代,试图通过统一货币来促进政治完全一体化的想法,实在是颠倒了因果逻辑。从这个角度讲,欧元很难被看好。 当前,欧元区内从希腊开始的一系列主权债务危机,正沉重打击着欧元机制。这使得欧元非但不能成为促进欧洲政治一体化梦想的有效工具,反而可能因这一货币机制的衰败,使政治联盟出现倒退。 欧洲人并非看不到这一点。而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是为挽救危局出谋划策。但迄今为止的三个主要动建议,均不可能有效。 以德国为主,联合法国,出资救助出现主权债务危机的国家这一条,很难真正实施。欧元区16个成员国达成了可以救助希腊的协议,有关条件:希腊陷入“绝境”时,16个成员一致同意,并捆绑IMF承担三分之一的救助。这实际只是给希腊画了一张饼,何况这一“救助协议”,仍然被德国实际拥有的最终否决权所控制。 德法提出成立一个类似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欧洲货币基金的动议,倒是有可能成真,只要德法愿意出资。然而,这一区域性货币基金,脱不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那样在全球范围内的失败宿命。因为,动用基金救助某个国家,不可能不附加条件,而这些条件往往就是那些扔下井的石头。更不用说,还有主要出资国的背后操纵问题。 由欧盟委员会前主席、意大利前总理罗马诺·普罗迪一再提出的设立欧盟债券的构想,看起来既可在需要时维持欧元稳定,又可推进欧洲一体化进程,其实根本不可行。且不说,债券发行主体是谁。欧洲议会?欧洲央行?前者,只能算是区域政治论坛,怎么能承担得起债务责任?欧洲央行,可以作为发行体。但中央银行不是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那样的盈利主体,拿什么支付债券利息?如何吸引投资人的兴趣?即使能够发行出去筹到资金,资金的动用原则和程序如何确定,才可得到成员国的认可?欧洲央行的背后并不是主权国家,是欧盟。而欧盟,在关键时候,连个橡皮图章的机构都还谈不上。这又如何能谈得上建立起一个有关规模、利息负担、资金动用等一整套令人放心的债券机制呢? 欧元自创立以来,欧盟就想推动欧元与美元竞争,成为世界强势货币,甚至与美元平分天下。1998年6月20日,使用了50年并已跻身世界硬通货的马克退出历史舞台,德国联邦银行办公地更名为欧洲中央银行。但新机构似乎继承并特别看重逝者所留下的遗产:对价格和币值,追求稳定稳定再稳定。的确,在1948
年6月20日至1998年6月20日间的50年里,德国联邦银行将年均通胀率控制在2.7%,尽管其目标一直是1%或1.5%。当然,2.7%的水平也是令人称羡的记录了,足够使新马克成为硬通货。 欧洲中央银行将通胀率目标定在不超过2%的水平。1999年至2008年,欧元区的通胀率平均为2.2%。然而代价是:经济增长放缓,失业率上升,欧元持续升值。欧元兑美元,从2000年最低点的0.8272,几乎一路上升到2008年最高点1.5991,累计升值了93.3%。 货币多年持续升值的结果,必然会带来一次性大幅度或持续性贬值。尤其是,以升值来抑制通胀,确保过低物价水平目标时,大幅度贬值是迟早的事,就看导火索何时点燃。2007年开始的全球性金融危机,便成了导致欧元大幅贬值的导火索。 欧洲中央银行忘记了,其背后所依靠的不是一个主权国家,而手中所握的,却是只有统一主权国家才可能确保稳定的纸币。欧洲央行在推动欧元持续升值以维持强势时,忽略了欧元区并不是一个主权国家,而成员国的财政状况参差不齐,劳动力市场非但不统一,而且缺乏灵活性,更忽视了欧元区是一个日益加重的老龄化地区。诚然,欧元促进了区内成员国之间的贸易,但区内却因为增长放缓、失业率节节上升,而使消费能力渐渐下降。欧元升值,也确实促进了欧元在国际储备中份额的上升,但影响了欧元区对外贸易应有的增长。内部消费需求的下降,不能通过外贸得到弥补,增长焉能不放缓、失业焉能不上升?对此,是否是一个良性循环,答案已很显然。要打破这一被动局面,欧洲央行除了被动选择大幅贬值,还能有什么?正如MIT教授鲁迪·多恩布什在1996年就断言的:“如果说曾经有一个坏主意,欧洲货币联盟就算合格了。”
不管如何,欧元的困境与波折,对金融交易商来说,倒多了一个可以把玩而牟利的机会。如果我是货币交易商,现在的决策就是:毫不犹豫地做空欧元!
(作者系中央财经大学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