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个小小踏板引发的丰田汽车危机还没见底。丰田汽车公司18日宣布，社长丰田章男将出席美国众议院定于24日召开的有关丰田汽车大规模召回问题的听证会。丰田章男当天发表声明称，接受该委员会主席汤斯的要求，“期待与美国国会和民众直接对话”。不过，在美国等待丰田章男的，却不是对话的氛围。
　　美国运输部长雷·拉胡德(Ray LaHood)发誓“我们和丰田还没完。”他已经为听证会定下了基调：“我建议所有拥有召回车型的人不要再驾车上路。”美国政府官员的号召起了作用。就在最近一周，美国针对丰田汽车的投诉一下子增加了1000例。
　　自去年11月起，美国和加拿大发生至少10起指控丰田的集体诉讼。部分原告因“问题踏板”出过车祸，部分原告则希望获得赔偿，以抵消召回汽车导致的误工费或因维修汽车改换交通方式产生的费用。索赔金额估计达36亿美元。美国官方和民间正呈现“合围”丰田之势。
　　曾几何时，美国通用、福特汽车等巨头，被以丰田汽车为代表的日系汽车逼得无路可走，不只是要乖乖地交出世界第一的位置，通用汽车还不得不申请破产保护。福特汽车也被逼大幅度处置有形资产，以解除破产威胁。在通用汽车危机四伏之际，美国人一再向丰田汽车发出救助的请求。可是丰田汽车却置之不理。现在机会来了，别怪美国人不客气！
　　据统计，丰田1月在美销售下跌16%，通用、福特则分别上涨了24%、16%。在此之前的几个月内，丰田已接连宣布在全球范围内召回多款问题车，合计已达850万辆，大大超过丰田汽车截至2010年3月一年的销量。丰田汽车近几年推出的各款新型动力车无一幸免，丰田股票市值也已蒸发了300亿美元，这个在全球汽车工业中占有龙头地位的跨国公司，正面临灭顶之灾。
　　美国政府拿出了纳税人几百上千亿美金，来拯救汽车业而不得其法。丰田汽车的召回危机，恰恰在美国最需要的时候，提供了救命的稻草，焉有不抓住大做文章的道理？后金融危机时代，西方政府始终要为救市成本埋单。为了活命，也顾不得脸面，贸易保护主义迅猛抬头。美系汽车大股东，美国政府不惜发动一场针对丰田汽车的战争。
　　但是，随着事件的发展，我们更相信这是个历史的宿命：中了“第一的魔咒”。60年一个轮回。1950年，丰田汽车因为超越了自己的能力而濒临倒闭。当时痛定思痛，确立了关闭视野，只生产能够保障品质和成本的汽车。今天丰田遭遇的危机，却是几十年的成功造成的。连续两年每年以300万辆车的速度递增，把丰田送上了全球汽车老大的位置，丰田的团队没法不牛哄哄了。实际上，今天的危机与60年前的那场灭顶之灾一样，则是表现形式迥异，实质都是偏离了做企业的根本所致。
　　“第一的魔咒”，反映了这个时代的通病：忽视生命力而迷恋生命的光环。对于个人来说，生命力代表着一个人的身心健康程度，而生命的光环则代表着权力、财富、名位等外在的东西。人们常常在生命力与生命的光环之间发生混淆。窃以为生命的光环多了，可以买回一些生命力。而现实恰恰相反。生命的光环再多，半点生命力都换不回来。
　　做企业也是这样。企业的生命力与企业的光环，是两回事。企业的生命力在于生产有用的好产品。企业的光环则是规模、品牌知名度、庞大的技术体系等等。一个公司在初创时，大都有着充沛的激情和热忱，每个业务现场都有着旺盛的创造力。然而，随着规模的扩大，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也随之开始滋生，公司就渐渐失去了活力，走上衰退之路。公司的一个个业务现场，不再有头拱地解决问题的带头兵了，而学会了逐级把问题上交。一层层高管看到问题，说了就等于做了，强调了就等于落实了。
　　一个小小的踏板，几乎可以葬送全球第一的汽车大王，这其中的道理发人深省。丰田方式的创造者大野耐一等前辈已作古，那些跟随他们一起成长起来的丰田员工也已年过花甲，生产营销服务的一线上也不再有他们的身影了。而丰田方式的精髓，不是一大堆操作规程和数字指标，却是在关键现场的员工，始终要形、神、意、力合一，追求一刻接一刻的极致和精进。品质依靠生发于现场员工内心自觉。任何地方都可能出错。可是一茬接一茬，如何造人、如何建构一个形神意力合一的文化场，丰田公司显然没有很好地解决这一难题。这就难怪丰田的业务现场，在那么多小节上马失前蹄了。
　　丰田汽车的噩梦，让正在忙着全球汽车并购的中国汽车人警醒：公司的生命力与公司规模没有什么关系！公司的规模，丝毫不代表公司的生命力有多强。公司的真正生命力，在于一个个业务现场，在于没有突破能力。说起来很容易，但是真正能够看到他们之间的区别，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作者系清华大学长三角研究院中国企业家思想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