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大家都担心今年中国经济出大的问题、大的滑坡、大的困难，但现在来看，最坏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扩大内需应该说已经初步取得重要成效，基本上现在可以说2009年肯定是“混”过去了，甚至有可能2010年也能够“混”过去，预计2009全年增长可望实现保八。
    刚才我用的是“混过去”这个词，没有说“真正过去”了，是因为复苏并不完全乐观。的确，经济增长今年四个季度很有可能会按“六七八九”的方向走，第一季度6.1%，第二季度7%，第三季度8%，第四季度是9%，全年保8的目标可望完成。应该说这也是了不起的。我们看到世界经济已经从2006、2007年5%的增长，大幅回落到今年可能3%的负增长，世界银行刚刚的预测是全世界经济2.9%的负增长，也就是说，由于金融海啸的影响，世界经济到今年整整滑落了8个百分点，而中国经济在2009年居然还能保8，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扩大内需功不可没。
    但是有几个方面的指标都很差，所以我们的复苏是很脆弱的，更不能说是全面的复苏。比如外贸很差，每况愈下，表明国际经济还在继续变坏。中国经济受世界经济的影响很大，在世界还在继续变坏时要想单独复苏是要打一个问号的。其次，民间投资也没有跟进，表明市场信心仍然很弱。第三，就业是经济复苏的最重要指标之一，但今年的就业情况比去年还坏，这显示经济复苏不可高估。当然，我们没有就业指标，美国是特别重视这个指标的，我们恰恰没有这个指标，如果把这个指标考虑进去，我们现在的复苏实际上要打一个大折扣。

    经济病毒有可能出现变种：滞胀

    我要提出一个警告，就是经济病毒有可能出现变种，就像流感病毒的变异，从一代病毒变成二代病毒一样。而且，变出来的可能是更可怕的病毒。一开始，我们看到的是经济衰退、经济危机这个病毒，我们用“烧钱过冬”的办法消灭病毒。财政烧钱的力度相当于第一次扩大内需时的三倍；银行贷款的烧钱力度今年预计相当于普通年份的一倍以上；另外股市的回升，从一千多点到三千点，这相当于流通市值从最低点增加约4万亿，其烧钱效应相对于政府投资的4万亿有过之无不及；还有就是地方政府也在借势烧火或者火上浇油。烧钱过冬的好处是把经济衰退的一代病毒在中国率先干掉了，这是值得庆幸的。但不幸之处在于，一代病毒有可能演变成二代病毒，更可怕的一个病毒，就是滞胀。
    当前滞胀在中国的演变有两个背景。一是国际背景。国际背景我们说主要的，就是全球流动性泛滥以及美元放水导致的美元泡沫破灭趋势下的物价变态性上涨。我们知道，上个世纪90年代美国经济的持续繁荣其实是靠三大泡沫来支撑的，第一个泡沫是高科技或者叫互联网泡沫，这在克林顿时期实现了比较长时期的繁荣，然而这个泡沫在2000年崩溃了。紧接着，美国人启动了第二个泡沫也就是房地产金融泡沫，来托住美国经济，不让他崩盘，但现在这个泡沫也崩溃了。美国还有第三大泡沫就是美元泡沫，从美国整个国家的负债和各个方面的负债情况来看，美国的负债在25万亿—50万亿美元，美国已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破产户，这无法支撑美元，美元的前景是泡沫破灭。美元泡沫破灭会有多么严重，罗杰斯有一个估计，他说美元泡沫如果崩溃，美元贬值可能90%以上。我们尽可以把他的说法当成胡说八道，而且现在说这句话可能没有任何人相信，但是，金融海啸之前如果有人说花旗银行市值会跌98%又有谁会相信呢？今年三月，美联储向财政直接注资一万亿美元之后，全球各国包括市场投资者纷纷逃离美元，引发美元贬值，继而引发国际大宗商品(类金融产品)的价格上扬。国际市场的物价压力会传导到中国来，但这还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逃离美元的必然选择是逃到比较安全的和美元对冲的领域如黄金及其他贵金属，美元贬黄金就涨，你同时拥有美元和黄金，你基本上可以达到保值的目标；另外则是逃避到安全岛，中国就是安全岛，人民币就是安全岛，因此下一步可能会再度出现大量外汇流入，美元可能再度换成人民币，然后人民币又再度进入人民币资产领域，比如房地产。
    二是国内的流动性泛滥以及内需型经济和外需型经济这种新型“二元结构”转换带来的滞胀压力。今年银行放出去这么多钱，但要注意到这些钱并没有进入到实体领域。工业增长，虽然5月份有所稳固，整体上还是非常虚弱的，大量贷款没有进入到实体经济领域，从4月份的贷款来看工业领域是负增长，5月份增长仅为212亿元。反映出工业部门不愿意借钱。贷款显然也没有流入外向型经济领域，因为前5个月出口增长率是-20.5%，工业出口交货值是-14.3%；贷款也没有提升消费，因为前5个月的消费增长比去年回落了6个百分点，其中4月份回落了7.2个百分点。投资虽然增长高达30%以上，但真正影响GDP的资本形成，由于工业去库存化，资本形成总额实际增长率远低于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一季度资本形成总额实际增长率只有7%左右，而固定资产投资增长3月份以来保持在30%以上，二者的分离表明用于投资的工业品供给来源仍是工业库存。此外，M2和信贷增长虽然很高，但与居民消费、企业活动关系更密切的是M1。从反映经济活力的指标M1/M2比率看，5月份只有0.33，几乎是历史最低。这也意味着资金基本还停留在金融系统内部，真正流向实体经济的并不多。
    外需和内需的转换是痛苦的，甚至是有矛盾的。过去外需针对的是人均三万美元的市场消费，现在你要把它转向人均三千美元的市场消费是转不了的。比如国外有割草机的需求，中国基本没有，因为中国人住的是公寓，而不是别墅，没有自己的花园。
    外需与内需的二元结构转换还面临一个更本质、更深层的困难。我们必须承认，以前中国发展快，是因为中国的民间或者叫市场的力量很好地利用了国际商业文明的机器，这台机器非常完善，所以我们跟着沾了光，在过去三十年的全球化浪潮中，中国在全世界获得的好处是最多的。但是现在你要转向内需，这不是一般的转换，是要逼着你将对非常良好的国际商业文明机器的依赖，一下子转向对国内黄土高坡的商业文明机器的依赖，这是一个“惊险的跳跃”。因为国内各种限制太多，实际上工商业的手脚无法完全展开。
    从外向型经济向内需型的经济增长模式转换，难度很大。这里非常大的难度是体制改革的难度。如果我们不能把国内的商业文明机器打造得跟国际一样，想真正转换几乎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外贸部门的大量资金会转向哪里？有两个策略，第一个策略叫“现金为王”，拿着现金度过这个春天再说。第二个策略叫“短期套利”，无论股市、楼市有了短期套利的机会马上套利。这就是国内的资产泡沫或者滞胀形成的机制。
    当前，放出去很多钱并没有进入到实体领域，主要流向首先是投资领域，其次是资产领域。因此，有可能会出现资产价格的上扬，最近房地产市场出现了量价齐涨的现象。在我看来，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明显地出现了泡沫，比如有些城市的房屋销售量甚至远远超过了泡沫严重时期的2007年。
    所以，新的泡沫有可能会出现在资产领域，并且是在CPI继续低迷的掩盖下出现资产价格暴涨。当前，CPI由于种种原因并不太可能有一个大的上扬。比如农产品价格对中国的CPI有主要影响，但农产品当前价格的趋势仍是往下走。前几年猪肉价格高的时候鼓励大家养猪，现在生猪出栏，肉价跌得厉害，所以农产品价格还会向下。另外，国际市场消费物价也是低的，因为需求不振。我们的估算，大概今年年底11月份12月份的时候，CPI会到2%左右，上涨压力并不大。真正的问题是钱跑到资产领域，导致资产泡沫，但被低CPI所掩盖，如果我们掉以轻心，就会犯大错。
    资产价格很热，资产领域很热，但是实体也还是比较热，经济增长没有达到如期的复苏效果，这样就形成了病毒的变异。从经济衰退的病毒变成了滞胀病毒，滞胀病毒是更可怕的病毒，没有任何一个经济学家知道怎么干掉这个病毒。

    期待两大改变

    怎么办？现在很清楚的一点，就是扩张政策的蜜月期已经过去。前一段时间地方政府跟中央政府关系非常好，扩大内需取向高度一致，开发商和政府的关系也非常好，稳定楼市取向高度一致。但现在全社会都扩张的政策蜜月期已经过去。接下来会有两大改变，或者说我们期待两大改变：一是从总量扩张的政策转向更加精致的产业政策，或者两者间有更好的结合。很显然总是烧钱是不可以的，需要与更加细致的产业政策结合，要把资金的潮水从资产领域引入到实体领域，比如用免税的办法或者补贴的办法鼓励民间投资和民间消费。二是加大改革力度。我们靠凯恩斯主义，烧钱过冬，现在中国已经率先复苏了，基本上克服了经济衰退，接下来凯恩斯主义要跟邓小平理论有一个结合乃至切换。邓小平理论的核心是改革，如果没有凯恩斯主义和邓小平理论之间的切换，下一步我们不会有真正的经济增长的活力，也就不可能有真正持续的复苏，而有可能演变成我们说的第二代病毒感染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