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74年的设计中,虽然艾森门格尔根本不可能考虑所谓的稳定性,但当他设计的那个符号成为欧元的标志时,仍被欧盟赋予了美好的象征意义——两条平行的横线把握了欧元以及欧洲的平衡和稳定;更有人从这两条细线中解读出欧元和美元的身影,进而畅想起欧元平衡美元后的国际货币新体系的艺术美感来。 虽然一个新物件儿的诞生常常会被人们善良地赋予各种美好的祝福,但历史并不会因祝福的美好而改变自身运行的轨迹,相反,它总在恰当的时刻、以恰当的符号证明自己一贯的吊诡风格。你看,在“曾经沧海”之后,那两条平行的细线还能让人品味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平衡和稳定吗?那分明是牢牢插在欧元身上的两支利箭,而且造成了贯通伤,被伤害者痛苦得弯下了腰…… 欧元从诞生的那天起,就被两支利箭牢牢地插在了身上。其一,没有单一财政的基础,单一货币就像空中楼阁一样,其有效性必然大打折扣。这一点虽广为各界所认识,但却没有人能给出有效的解决方案。从这个意义上讲,欧元无疑是一个早产儿。早产儿容易生病、也容易夭折,更容易成为一对关系原本就不稳定的夫妇爆发危机的引爆点。在欧盟的整合还存在诸多问题的情况下,匆忙推出欧元,不但难以达成促进欧洲一体化的美好愿望,反而有可能促进既有裂隙的进一步加大。 不经过电弧的高温灼烧,两块钢板永远无法合二为一,这就注定欧盟只能是一个松散的政经组织,而这样的组织不具备发行货币的信用背书。虽然欧盟成立的时候,许多人曾经骄傲地宣布一种新的国与国之间的结合形式诞生了,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在人类的发展历史上,这真的是一种全新的“婚姻”形式。而全新的某种形式要固化下来并形成惯性,没有长期的磨合是不行的。有许多时候,还不得不打翻重来。 其二,削弱、瓦解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势力不但从未消失,甚至有逐步强化的趋势。历史上,英国对欧洲统一之梦有过多次出色而有效的打断,这类的事情由于年代久远,姑且就不赘述了,单说欧元刚一成立,南联盟就遭到轰炸,其间就颇多值得玩味之处。时至今日,在欧盟统一愿景的背景下,纠缠不休的科索沃独立问题,就显得格外可笑。 一个统一的欧洲,虽然符合欧洲的根本利益,欧洲人并为此一直在奋斗,但在大国博弈的格局下,这样的追求实在“不合时宜”。因此,每当关键时刻,总会有好事者时不时地出来骚扰一下,真是毫不稀奇。在外部干扰、甚至干涉下,欧洲的统一之梦也就总是显得那么虚无缥缈;欧元也就难免时时陷入各种各样阴谋论的阴影里。不久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盖特纳虽然再次否认了欧元危机的“美国阴谋论”,并给出了诸多论据,但结合历史及现实,我们更愿意相信,盖特纳是在干涉已经阳谋化的背景下否认“阴谋论”的。 如无什么特别美好的事情发生,在可预见的未来,欧元仍难以摆脱“早产儿”的特质,在世界政治经济的大舞台上,欧盟也难以发挥独树一帜的作用,尤其在欧元危机向更深层次发酵的背景下,欧盟的“跟班儿”角色就只能是不断地自我强化。 虽然有不少人认为,欧盟开出的巨额支票,将有助于欧元的稳定和欧盟的稳定,而且,即使如德、法这样的欧盟主力国家也认识到团结在这一关键时刻的重要作用,并摒弃前嫌带头作出很大程度的“献身”,但是,只要“PIIGS”不改变其顽固的、莫名其妙地优越着的财政习惯,不改变其金融及金融监管体系唯美国马首是瞻的幼稚病,仅凭巨额救助资金为基础的救助计划,将很难触及造成危机的本质,最终难免落入“饮鸩止渴”的窠臼,进而为下一次更大的危机开始铺垫。 虽然欧元的衰落非常符合美元的利益,但对一个正在着力构建和谐家园的世界而言,显然并非好事。单就中国而言,欧盟作为中国对外贸易中最重要的贸易伙伴、投资伙伴之一,欧元的变数无疑将给中国带来重大影响和挑战:这一方面将体现于中欧贸易量、贸易结构以及贸易形式等的改变上,另一方面,也将给中国的外汇储备及投资带来一定的操作难度,并进而影响中国资产的安全。及早认清问题的实质,显然对中国自身的发展及安全至关重要。 欧洲人有时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往往偏爱纠缠于事物的细枝末节,而忽视把握世界潮流发展的根本性趋势。如果从这个视角出发,我们倒能较为容易地理解荷兰人库哈斯。他为中国央视设计的新楼,虽然欧洲般精致地强调了建筑的循环、联通以及所谓的人性化,但却忽视了建筑的整体稳定性。虽然那个楼没有什么人真的怀疑它的稳定性,毕竟它已经站在北京CBD有些日子了,但稳定地站在地上和稳定地站在人的心中,终究还是两码事。而事物的变化,许多时候恰恰始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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