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疗保险公司与政府之间的选择
    2010-03-25    作者:唐昊    来源:南方都市报

    奥巴马3月23日签署医疗保险改革法案,宣告美国进入历史性的全民医保新时代。作为一名富布莱特基金会的访美学者,我愿意结合自身经历谈一点观察体会。
  这个春季学期刚开学不久,我脚腕部的皮肤在运动时不小心受到感染,求医的过程算是让我完全领教了美国医疗机构的效率。
  我对美国的医疗制度还不熟悉,医疗保险也是基金会早早就替我办好的,我对于美国医疗机构的操作流程根本没有概念。一开始本想到学校护士那里上点药算了,但护士说她只为学校的学生服务,至于教师,各有各的家庭医生和保险公司,她不能超越自己的权限。但她还是很热心地为我推荐了一家据说服务很好的私人医院。
  几天后当我找到那家医院,并出示社会保险号码卡等文件时,医院的前台说不能接受我的医疗保险公司,建议我去其他医院。否则自付诊费需250美元,这还只是第一次的费用,并且不包括药费。我立即举手投降——在国内我自己大学的医院可能只需要开20元钱的药。
  于是只好到另外一家能够接受我的保险公司的公立医院。排了一小时的队总算见到医生。检查之后认为比较严重,先开了抗生素,又推荐我如果没有好转就去看另外一个专科医生。我想马上就可以拿药了?错了。需要去专门的药店。于是开车去药店买药,药店的工作人员用了40分钟检视我的医疗保险卡、与保险公司联系、找药,甚至打电话到华盛顿去确认他们药店加入了我的保险公司计划。最后拿到了两小瓶药——常规抗生素。这8美元药费归保险公司支付,我不必付任何费用。
  用药后由于对抗生素过敏,不得不再去看专科医生。这次特意查了下医生的资料,确认他参与了我的保险公司计划,然后才敢预约。预约一星期后我终于见到了专科医生。医生说需要验血,结果楼下医院化验室的人说他们没有参加我的保险公司计划,请我们去别的地方化验。没办法,我们只好开车去另外一家化验室。诊断后照例是买药,照例要去CVS(连锁药店)等我所属保险公司覆盖到的专业药店。
  值得称道的是,我所去的几家美国医疗机构,设备服务都是一流的,医生护士的耐心细致让人印象深刻。但在美国,医生、医院、化验室、药店、保险公司都是独立运作,中转环节过多,他们相互之间的衔接和效率是个问题。必须提及一点,我因为是第一次在美国看病不熟悉程序。如果原先有自己的家庭医生,并且熟络整个保险公司——— 医疗服务流程的话,效率会高很多。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病的每个环节都需要经过保险公司。不难想见,保险公司在每个环节都赚了钱——— 患者每年所缴纳的所谓医疗费用很大一部分并没有花在医疗服务上,而是成为保险公司的利润。我周围的教授们平均每人每年都要花几千美元购买医疗保险,即使他们没有去过医院。美国社会沉重的医疗负担也由此而来。
  中产阶级尚可承受年复一年巨额保险费用,然而美国有四千万以上的公民交不起保险,于是毫不容情地被排除在正常的医疗体系之外。既然不能够定期缴纳医保,生病后只能自己掏钱付医疗费,费用之昂贵我也已领教过了——— 没有医保的患者,有时支出的医药费用是有医保者的几百倍。这次通过的医改法案则把这一个弱势阶层直接纳入医疗覆盖体系,直接受惠者达3200万人。与此同时,新医改法案让医疗机构有机会脱出保险公司的掣肘而获独立地位,也让部分医疗机构及人员有所期待。这也是奥巴马改革方案提出后,医生、医疗机构、美国中老年协会等极力支持新医改计划,而保险公司极力反对的原因。
  至于作为美国民众主体的中产阶级的医疗负担究竟是上升(税收增加)还是下降(保费降低)?很难说。但在医疗支出尚不明朗的情况下,税收的增加和医疗资源的稀释则是肯定的。未来10年完成医疗改革需要9400亿美元,这无疑会增加中产阶级的负担。而民调也显示,许多中产阶级认为之前的医疗保险体系已能够保障他们的医疗服务,而新医改则面临太多的不确定性,因而加以反对。直到众议院投票前的最后一刻,国会山外游行示威反对医改的声浪还是此起彼伏。
  新医改法案实施后最大的变化是:政府取代保险公司成为医疗费用监管的主体,并通过强制福利的办法保障了弱势群体的医疗权利。但问题是,政府是否就比保险公司更加有效率、公平和人性化?不但共和党人对此深表怀疑,许多民主党人也投下了反对票。在22日的众议院投票表决医改法案时,不但全部共和党人投了反对票,34名民主党人也加入反对阵营,使得医改法案最终只是以219:212的极微弱多数通过,显示其争议之大,在国会投票史上实属罕见。
  无论如何,新的医改法案在参众两院已获得通过,虽然有参议院共和党议员威胁要以程序拖垮新法案,各共和党执政的州也准备在实施过程中为新医改出难题,但毕竟新医改法案大势已定,不大可能翻盘。而在新医改法案下,多年来保险公司主宰美国医疗事业的局面将一去不返。这无疑意味着美国社会一次极大的利益格局调整,其所带来的社会震荡将在今后10年内一一显现出来。

(作者系旅美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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