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长期通胀前景的经营环境下,中国银行业的信用风险将持续加大,但从盈利角度看,利润或将呈现前高后低的特征。
银行经营的首要任务便是管理随信用周期而来的信用风险。因此,重要的不是如何回避信用风险,而是如何才能做到在经历一个信用周期后,银行依然安然无恙 最近,国内主要上市银行先后公布了今年第一季度的业绩报告。出乎许多市场人士的意料,主要中资银行的盈利水平继续保持高速增长态势,与去年同期相比接近翻番,平均资产回报率普遍再创新高。国内银行的盈利能力似乎丝毫未受到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经济放缓、金融市场波动加剧,以及国内通胀压力加大、信贷收紧和汇率加速攀升等众多不利因素影响。 然而,人们对国内银行长期盈利水平的担忧并没有因此减缓。细究银行利润好于预期的主要因素,很容易发现这主要是由于一季度银行信贷拨备成本继续保持在历史低位,不仅没有出现预期中的资产质量下滑和信贷损失反弹迹象,个别银行的信贷拨备支出甚至在进一步降低。那么,国内银行的全年盈利能力,乃至未来更长时间的银行盈利前景如何呢?笔者认为,这里的关键是需要对信贷拨备支出的今后趋势作出判断。从中国目前通胀的性质和趋势来判断,此轮持续多年的国内信用周期正向循环很可能已经结束,而一季度的信贷损失数据很可能只是信用周期从到顶走向反转的过渡阶段的表征而已。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国内银行的信贷损失预计将逐步向长期趋势水平回归。
此轮通胀可能具有长期性
中国此轮通胀的直接推动因素是食品价格的持续大幅上涨,这一点很少有人存疑。可是,究竟是什么导致食品价格上涨,以及食品价格上涨与一般商品和服务价格上涨之间究竟是否存在传递性?与市场上一些流行看法相反,笔者认为,通胀很可能将成为今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内的常态现象,而非结构性的、暂时性的价格上涨。这主要是基于以下几点分析: 首先,食品价格上涨反映了在全球名义收入多年来持续快速增长的大背景下,居民需求结构缓慢而持续的变化积累到一定程度所引发的相对比价重估。简而言之,居民需求结构的变化可以归纳为从较低能源占用向较高能源占用不断升级的过程。当名义收入的增长速度持续超过广义能源供给的增长速度时,这种食品相对于其他商品的比价重估迟早要发生。 其次,食品价格的涨幅之大或已触发了我国商品和服务价格体系的全面重估。通常而言,单种商品的价格波动都不具有很强的传递性,然而与其他商品不同,食品与能源的价格决定着劳动力这一特殊商品的价格下限,即工资必须至少能够购买为满足劳动力及其家庭基本生存所需要的食品和能源。倘若劳动定价过于接近这一下限,那么食品和能源的价格上涨必然迅速传递到劳动工资上,从而使得所有的商品和服务都面临价格上涨的压力。另外从目前的情形看,依靠劳动生产率提高和挤压要素报酬来抵消通胀压力的空间已经基本耗尽。 第三,不同商品与服务之间相对比价的调整具有非同步性,从而导致商品价格体系的重估具有长期性。另外,在信用货币环境下,价格体系的重新均衡只能够依靠价格向上调整来完成,以避免引发严重的经济衰退(这也正是人类放弃贵金属本位制,转向信用货币制度的根本原因)。这方面一个最新的例证是美国。尽管房地产价格泡沫被指为美国房贷市场危机的罪魁祸首,但为避免经济陷入衰退,美联储并没有放任房地产价格的自我矫正,而是通过注入更多货币或者说通过制造通胀的办法来化解眼下的危机。 笔者相信,在我国同样存在这种通胀自我实现机理,因为我国此轮通胀前的一个重要现象同样是不动产价格自2004年以来的先行大幅上涨。顾虑于房地产价格大幅调整对银行体系安全可能产生的潜在威胁,政府决策部门很难坐视房地产价格的大幅下跌。如此一来,为实现相对价格体系的重新均衡,目前较高水平的房地产价格将对物价产生持续的向上拉力。 有必要指出的是,关于通胀将在中长期内持续存在,并从趋势上看将逐渐加剧的看法,并不意味着在任何一个时段内,通胀率都会按照线性增长的路径发展直至顶点。事实上,正是由于重新定价的叠次性,再加上政府价格管制因素的存在,单季或单年的通胀率观测值均有可能发生下降,但这并不能说明通胀已经结束。只要价格体系的重新均衡没有完全实现,通胀将持续发生。
中国银行业信用风险将加剧
在中长期通胀前景的经营环境下,中国银行业的信用风险将持续加大,但从盈利角度看,利润或将呈现前高后低的特征。这是因为,如前所述,由于企业产出与投入的相对价格在调整频率上具有非同步性,这将导致总有一部分企业,尤其是竞争激烈的下游企业的经营在某一时段内出现困难,倘若企业财务杠杆又恰好过高,这些企业可能就无法渡过其产出价格得到调整前的难关,从而发生信贷违约。因此总体来看,银行的信用成本必然会比通胀发生前有所上升,并且随着通胀的加剧而不断增加。不过,在通胀达到顶点之前,整体经济所面临的名义总需求依然处于不断扩大的状态,换言之,企业景气总体依然处于上升阶段,因此,信贷违约率尽管会上升,但总体应当依旧处于可控的水平。 与此同时,尽管持续的通胀将迫使银行平均存款成本持续上升,但由于风险溢价的提高,贷款价格至少会以融资成本上升同样的速度提高,
再加上在我国由于利率管制的存在,存款的重新定价滞后于贷款的重新定价,这都将导致在通胀引起的利率上升期内,银行利差将持续扩大,且信用成本的增加将滞后于利差的扩大。另一方面,通胀将导致居民金融资产的重新配置行为持续发生,给银行带来源源不断的手续费收入。这些因素使得银行整体盈利在这一时期将持续增长。 然而,通胀所导致的信用风险加剧,最终将会体现在银行业绩中。一旦通胀达到顶点并进入消退期,银行业的信用周期也将开始滑向低谷,从而真实的信用成本将大量涌现。在这一阶段,随着通胀率明显下降,银行存贷款利率将出现与此前正好相反的调整,即贷款利率的下降将快于存款成本的降低,从而导致利差可能收窄。与此同时,企业财务状况将普遍受到名义需求增幅乃至绝对额下降,而劳动工资、信贷资金利率等要素价格居高难下的双重打击,从而引起较大范围的信贷违约行为。在这一阶段,银行不得不为此前过度乐观的(企业)信贷投放埋单。 此外,与防止经济过热相伴随的一些反通胀政策也可能在短时期内加剧国内银行的信用风险。例如,央行的存款准备金率提升政策。尽管存款准备金的提升有助于降低货币乘数,从而减缓货币供应量增长速度,达到缓解通胀压力的目的,但另一方面,由于该手段将银行的相当一部分资产(约占总资产的16%)限制在低收益资产上,直接损害了银行的盈利能力,在此背景下,即便为达到预期的盈利水平,银行可能有更强的动力去追逐较高信用风险的信贷客户。再比如,尽管人民币加快升值有利于中国经济结构调整和企业内在竞争力增强,从而在中长期内有利于银行稳定,但短期内不可避免地加剧了一些出口部门的经营困难,尤其是在目前海外需求存在很大不确定性的环境下,一些较小规模的出口企业已经遇到销售收入下降和生产成本上升的双重打击,贷款履约能力受到不利影响,增加了银行信用风险。
银行风险定价能力是缓解问题的关键
从历史上看,通胀的起伏始终伴随的是货币信用经济的发展历程,而信用周期的循环往复更是贯穿着人类经营银行业的始终。银行经营的首要任务便是管理随信用周期而来的信用风险。因此,重要的不是如何回避信用风险(也无可回避),而是如何才能做到在经历一个信用周期后,银行依然安然无恙。 笔者认为,培养银行的信贷风险定价能力是第一要务。很显然,由于信息的不完备性,从来没有完美的风险定价,但更审慎的定价将使得信贷增长更可持续,使得银行有机会在丰年积累更多的准备金来抵御未来的损失,也使得通胀有可能变得更为温和,从而银行最终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变得可以承受。其次,银行应当采用更为审慎的拨备方法。监管部门应当更多地鼓励银行采用跨周期的客户信用评级模型,从而尽可能充足拨备。这也是合理定价的技术条件。此外,银行应当充分运用资产证券化技术分散风险。资产证券化不仅不能够因噎废食,从美国次贷危机的教训中得出错误的经验,恰恰相反,需要大力发展,这是银行管理信用风险的重要手段。
(作者为标普金融机构评级分析师,本文只代表个人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