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南京!”———它不是一部电影的名字,而是南京的又一次告急。连月来,诸路媒体紧急呼吁:南京的老城南保不住了! 说来遗憾,我一直没有去过南京,更不知道南京的老城南是什么模样。不过,和许多人一样,我对南京的历史还算熟悉。它不仅有六朝古都的繁华与沧桑,也有外敌屠城的血腥记忆。然而,在现在这个和平年代里,突然有人说“南京这个历史文化名城即将名存实亡”时,我多少还有些惊讶。尽管现实的逻辑一次次告诉我,这可能的结局不在意料之外。 有人说,老城南之于南京,就像西岱岛之于巴黎。然而,历史的厚重并不能阻挡“拆迁党”之狂飙突进。随之而来的抵抗多少有些悲壮。与此同时,你也不得不感慨:在中国,“拆迁党”是一支多么剽悍的力量。如有媒体报道:“这几个月来,总理的批示、调查组的结论、副市长的表态,还有专家的不断呼吁,仍然不能阻止南京老城南的疯狂拆迁。” 据说这是一场“镶牙式改造”,只可惜把被改造地的牙给镶没了。批评者说,这分明不是在“镶牙”,而是在“拔牙”。同样可笑的是,那些呼吁保卫南京古城的人,竟被拆迁人员形容为“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在此,大家不禁要问,在时光无情的流转中,这些被称为可以书写历史的人民,几时成了“螳螂”?照此理解,人们辛辛苦苦维护的,岂不都不是人权,而只是“螳螂权”? 更荒唐与恶毒的是,住户是被一群群手提铁棍的男男女女绑架着被“拔掉了牙”的。当这些男男女女将只穿着内裤的妇女从自家床上脚不踮地地拎下楼,除了“暴行
”,你想不出第二个词。谁都知道,这样的拆迁,不仅在消灭旧城,消灭文化,而且损害了人的基本权利与尊严;这样的拆迁,如果需要一个沉重的名字,我就叫它
“南京大拆迁”。 著名经济学家陈志武先生曾 在 他 的 书 里 问 了 一 个
问题——“中国人为什么勤劳而不富有?”陈先生给出的答案有很多,比如政府的行政管制太多,制度成本太高。为此,人们每天工作八九个小时,却不得不先拿几个小时对冲这种制度成本,然后才是为自己赚的钱。与此同时,国家过重的财政税收消耗了大量民间财富。 在我看来,中国人之所以勤劳却不富有可以换一种解释:即在中国防偷禁抢的机制没有真正建立起来。否则,当下这种野蛮的暴力拆迁怎么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在一个功能不正常的社会,一个偷和抢还不能得到有效扼制的社会,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勤劳,却又因现实所累很难真正富有或者持续富有。 具体到拆迁,有时候,你不禁会胡思乱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是不是中了拆迁的诅咒。一代代像嗑了摇头丸一样拼命地自我否定、互相拆台,这拆迁大概也算是一种“国粹”了。而这一切,其来有自,不唯城里。就在这个夏天,我回到乡下,走访了一些地方,各地新农村建设算是如火如荼。然而,当我走近一幢一百多年前的某个大户人家的旧宅子,看它牛粪满地、杂草丛生时,总免不了黯然神伤。这个旧宅子本应有西欧乡村城堡的威仪,然而,它连屋顶都没了,屋内的树枝从窗户里伸了出来。 记得年幼之时,我也曾经在那样的房子里偶住、嬉戏;而在我那时念的教科书上,有关旧中国的描述莫过于一穷二白。长大以后,明白了些事理,才知道: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代人,如果看不到本国有什么好东西,眼里自然只剩下一穷二白了。回想起来,乡间那些有天井的接天接地的老房子,本是乡村最珍贵的记忆,然而在战争和随后的运动中,它们绝大多数都被毁掉了。 可以肯定的是,一个短视的时代绝不会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今天的城市与乡村一样,许多美好的、有时间感的东西正在消逝,而且一去不复返。面对这一切,任何一个有责任心的地方政府都应该自问:那些肆无忌惮毁灭历史与文明的人———究竟谁在纵容?究竟谁去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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