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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乔纳森·哈伯 出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
从“大规模开放式在线课程”(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s,中文译为慕课)诞生的那天起,就不乏质疑者和反对者。愤世嫉俗者们认为慕课项目只是借助某些噱头来哗众取宠,终将昙花一现,难成气候。而两年来的实践也表明,高辍学率、学分认定、评测标准、学术诚信、知识产权等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慕课。甚至那些慕课刚刚诞生时以极大激情投入其中的一批教师和专家,也开始气馁:没想到制作慕课课程的工作量这么大,交互效果、视频课程质量却不理想,同时还要遭受意想不到的负面压力(开放的评价环境释放了肆意评价的魔鬼,侮辱性评价语言并不少见)。但哈伯先生并未因此动摇信心。在《慕课——人人可以上大学》里,他以严谨负责的态度,对慕课进化过程中所遭遇的各种争议、慕课本身具有的缺陷以及瓶颈发展期做出了客观回应。
很多评论者,无论是慕课的赞美者还是批评者,或许还从来没有真正地参加过某项课程的完整运作过程,无论是作为授课者还是学习者。但哈伯先生不同。他选修并完成斯坦福大学Coursera平台推出的一年制哲学专业课程,亲身体验了困惑他很久的问题——包括慕课在内的所有自主学习模式的教学质量究竟如何、它向学习者提供的教学服务是否与传统住宿制大学所提供的服务具有同样的水准等等,并且风趣地以一个即将获得一年制哲学学士学位者的身份,分析了当前围绕慕课引发的各种争议。最典型的对慕课的批评,包括将四年制学位课程压缩至一年是否可能——任何传统大学都认为这不可能,但慕课项目却已如此设计了。在经过了这种包括学习、写作、讨论环节在内的高强度、高负荷的完整学习过程后,他认为,传统大学以课程数量、作业负荷、测试难度来评价学习效果的思维定势是非常荒谬的。哈伯自称不是冲动而疯狂的鼓动者,但仍然认为,慕课将引发对广泛意义上传统高等教育可替代模式的思考。
概言之,哈伯认为慕课既非拯救传统教育危机的“灵丹妙药”,也非投向传统教育领域的“潘多拉盒子”。事实上,慕课仅是某种非常规现象的典型代表,并沿着亘古不变的新鲜事物萌芽与发展的轨迹——最初受到质疑与抵制(或遭遇夸大其辞的鼓动与吹捧),然后促进自身内部的变革与完善,最终寻找到某种可供其持续发展的平台。借助这种平台,慕课缓慢而坚定地完成自身变革过程,继而演变为颠覆传统价值的工具。
基于这种亲身体验和深入思考,哈伯先生在本书中以五个章节的内容深入探讨慕课这种文化实验,琢磨究竟是何种因素在慕课教学中起着决定作用,从而寻找推动慕课发展的方式方法。
由于哈伯参加过很多慕课课程的完整学习和运作过程,也参与了edX,HarvardX等的具体设计,掌握了大量一手材料,具有丰富的操作经验,因此本书的探讨非常扎实。更有意思的是,字里行间,还处处渗透着他作为一个哲学爱好者的辩证思考。
公众对慕课的兴趣与共鸣的广泛,笔者举个具体而微的例子。原本纯粹出于个人专业技术方向和兴趣,笔者独自创建了一个慕课微信公号,将笔者在研究和开发工作中收集到的认为有价值的资料发布上去,与少量业内朋友分享。在创建之初,绝对没有奢望,因此也就不存在发展规划。但两年下来,在没有任何推介的情况下,在这“娱乐才是王道”的时代,这个以慕课专业资讯为主的微信公号,居然已有近10万专家用户——有教育技术开发者、教师、学生、教育理论研究专家,也有教育政策制定者,都是通过朋友之间口口相传介绍来的。在这个平台上,大家探讨、交流对于慕课的理解和认知。这说明有很多人都在积极关注慕课现象,看风起于青萍之末,聆听它由弱变强的足音。
不过,虽然声称对慕课的未来充满信心,但哈伯在全书的末尾部分,还是不免以近乎悲壮的语调说,慕课也许仍会重蹈此前很多在线课程试验项目的覆辙——但它仍情愿作为教育创新与繁荣的实验者屹立于源源不断的质疑与批判声中。此外,他还不无忧虑地估计,在那些已建立起完善的传统高等教育体系的国家,更倾向于将慕课演绎为传统教学领域的某个教学环节。这样的话,慕课超凡脱俗的身份独立性就可能被翻转课堂模式所吸收,成为其复合式教学实验的组成部分,而与其他教育技术项目没什么两样了。
那么,慕课的命运又将如何呢?
不可否认,仅从技术角度而言,慕课与之前出现的在线学习模式,如e
learning,甚至MIT等名校轰轰烈烈开展的开放共享课程运动,并无本质区别。但慕课的最独特之处在于生逢其时,因而具备了之前模式所不具备的优势:一是鲜明的互联网基因;二是适合广域,可实现跨地域学习;三是基于社会关系网络和知识关系网络;四是有可资商业运营的想象空间;五是具有新时代的基因,天然契合未来移动学习的需要。
至于目前的应用效果仍不尽如人意,那也极为正常,因为“果实的成熟需要光明与光阴的双重培育”,一切皆需依赖时间的积累。作为基于互联网而建设生长的慕课平台,其成效释放也要等到整个网络学习生态形成后,才有可能。这大致需要经历单项技术应用期、综合技术整合期、使用者的连通期、群体的涌现期四个进化阶段。只有到了第四阶段,慕课平台才能以互动与应用为纽带,把教学者、学习者、资源制作者、服务提供者等各方紧密联系在一起,使人与技术深度融合,并与整个互联网生态环境相互依存共生,呈现出开放、自组织等生命特征。在回归期,慕课与传统教学体系将不再是颠覆与被颠覆的对抗关系,而是相互依存、交融共生,共同塑造人类学习与知识创造的新模式。
到那时,也许我们已在慕课身上找不到反叛与颠覆的影子了。但是谁又能说,这是慕课的死亡而不是涅槃呢?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其他的一切交给时间。
(作者系“移动学习”教育部——中国移动联合实验室MOOC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