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我正式入职联邦政府。当时我和白宫行政管理和预算办公室副主任杰弗里·齐安兹共用一个办公套间。杰弗里生性慷慨，是位很有魄力的管理者。我们的办公套间位于艾森豪威尔行政办公楼。一开始，杰弗里在套间大厅放了一大碗巧克力。这个碗十分醒目，而且人人都可以拿到巧克力。每当我进出办公室，总能看见这个碗里堆满了各种香甜的巧克力。

    大家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套间里济济一堂，杰弗里的助理玛吉·韦斯、我以及我的顾问杰斯·赫兹都没少吃。起初我们觉得很庆幸，随着胃里的巧克力越堆越多，我们尝到了不少甜头。不过没多久，我们就对它又爱又恨了，恨不得这只碗能换个地方摆。时间长了，要不要从碗里拿巧克力吃，成了让所有人纠结的事情。（没错，我是有点儿讨厌这个巧克力碗了。）

    出于无奈，我决定把巧克力碗从大厅挪到杰弗里的办公室里，离我们的办公室远了6英尺 。玛吉和杰斯举双手赞成。之后，我们吃的巧克力数量大大减少。

    说来奇怪，杰弗里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客的人，他从不介意别人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哪怕只是为了吃几块巧克力。但是自从巧克力碗挪了位置后，还是产生了很大影响。我进出办公室，再也看不见巧克力了。我们要吃，就得走进杰弗里的办公室去拿。虽然只有几步之遥，但就因为要迈开那几步，已足以让玛吉、杰斯和我打消吃的念头。（没错，一开始我们还抽空溜进杰弗里的办公室拿几块吃。几个星期后，我发现这个巧克力碗就消失了，也许是因为杰弗里自己吃太多，他受不了了。）

    把巧克力放在开放的空间里，使得杰弗里在无形中完成了选择设计的工作，我们也因此吃了很多巧克力。如果大家因此增肥，那都是杰弗里选择架构的结果。通过改变巧克力碗摆放的位置，我参与了选择架构的工作。不难理解，选择架构能应用于社会环境的设计，进而影响人们的选择。比如，通过影响人们获得事物的便捷性和难度，提供信息或者将情况的某些特征明朗化，而不是将其特征掩盖起来，就能影响人们的选择结果。

    在公共部门和私人领域中随处可见选择架构的影子。饭店菜式和菜单的设计，包括色彩搭配、背景音乐、菜单的图片、标新立异的菜名以及热量的标记等，就是餐饮行业为顾客所做的选择架构。这类设计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们的饮食内容和数量。选择架构师设计了各种表格，人们申请健康保险或者大学奖学金、贷款资历调查或者助学贷款时，就要填写。选择架构师决定了人们在入住酒店、租赁车辆、进入商店、缴纳税款、选择健康保险计划、申请驾照或者社会保障福利时接收信息的内容和顺序。父母、教师、医生、建筑师和网站管理者都是选择架构师。史蒂夫·乔布斯可谓人类历史上最出色的选择架构师，部分原因是他对产品简洁、便捷和自动化的坚持不懈的追求。

    选择架构师是人们行为的助推者，既能方便人们的生活，也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麻烦。他们可能会蛊惑人心，也可能给他人带来便利。这些架构师决定了你的餐盘和杯子的大小，进入商店后你看见的第一件商品，你最喜爱的餐厅里播放哪一首民谣，你的汽车是否带后视摄像头，车内燃油表显示的里程数和燃油量等。人们填写的按揭贷款合同条款很多，规定复杂，幸好架构师已经帮你设计好了。机票、税费及燃油附加费是否统一显示，也是选择架构师决策的结果。

    “助推”一词可以有多种不同的使用方式。一般而言，它可以指多种行为，包括征收罚款和税金。“助推”是指在保证选择自由的前提下影响人们决策的行为。（我将在本书第9章进一步说明“助推”一词的含义。）基于此，下列各项行为均可以视为助推：

    . 告知消费者按揭贷款的流程，保证按揭程序更加简便、迅捷和清晰。

    . 可以通过广为人知的新大众偶像更简洁明了地传播健康饮食的信息。

    . 对养老保险供应商提出信息披露要求，以便人们能更清楚地获悉自己在退休后的月收入情况。

    . 将人们自动纳入保健计划的默认处理机制。

    . 将保护隐私、保证人们网上漫游记录不被追踪设定为默认处理机制，另有特殊情况说明的除外。

    . 在医学救助无望的前提下，除非病患另有指示，否则将其视为器官的自动捐献者，并将此设定为默认处理机制。

    . 将商店物品有序摆放，健康的食品摆放在比较醒目的位置。

    . 重新设计学校餐厅，推动学生做出健康的饮食选择，减少肥胖症的发生。

    . 在香烟包装上做警示图像和标记。

    . 告知消费者他们与周围邻居的能源使用情况的对比结果。

    . 在大选前，告知选民其投票频率与本国其他州或者地区选民投票频率的对比情况。

    . 在大选当日，告知选民进行投票的方法。

    . 通过电话或者短信提醒消费者当月通话时间即将用完。

    . 与私人经济部门合作，反对司机边开车边发短信。

    . 政府或者相关公司告知人们可以查阅能源使用、健康保险计划选择和开销等情况，这些信息要方便人们下载，且保存在可读格式的文件中。

    与此相反，如果一些乘客坐车不系安全带，并且因此受到了政府的警告（比如可能会面临收容教育或者其他惩罚），那么这就不是助推行为。增加烟草税不是助推行为，因为税收改变了经济刺激形式。罚金不是助推行为。二氧化碳总量管制与排放交易系统并非助推行为。因为人们无法购买健康保险，政府要求人们交付税费，这也不是助推行为。当然，经济刺激可大可小，随着刺激幅度的降低，这样的措施就会变成助推行为。

    我这样说，并不代表政府只能依靠助推来实施自己的职能。如果政府的目标是实现监管经济效益最大化，助推就会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但助推不能代表一切。我在政府工作的时候，曾经出台很多助推性质的举措。不过确定措施并不是我们工作的核心内容，后续工作更多。与前几任政府一样，奥巴马政府颁布了诸多规定来支持相关法律的执行，包括禁令、要求和经济刺激措施。政府禁止联邦雇员和运输有害物质的司机驾车时发短信。为了节约消费者的成本，政府规定冰箱、小型发动机和洗衣机必须是节能型产品。为了减少事故的发生，拯救更多生命，我们还出台政策要求卡车制造商安装设备，缩短制动距离。本书第6章中，我将解释如何判定哪些规定和禁令较为合理。在这里，我只简单提一下灵活多变的政府管理措施有明显的优势，这也成了政府监管的一类独特的手段。

    要说明的是，政府推出的某些举措能否算作助推行为，尚不明朗。比如，政府要求人们在一开始就签署报税单，主要的理由是这样做人们骗税的概率就低一些。这类行为是政府努力改变选择架构的措施，与助推行为有着类似的成效，社会环境因这些措施发生的细小变化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是这并没有保证人们选择的自由，因此它不能等同于助推行为。如果政府规定，烟草公司生产的单包香烟不得超出15根，或者禁止罐装苏打水的容量超过16盎司，却允许人们无限量采购香烟或者苏打水，那么将出现怎样的情况？严格意义上来讲，这类行为并非助推行为，因为它们没有改变经济刺激的本质。当然，这类行为具备了一定的助推性质。

    近年来，社会学家对人们的行为和思维模式的研究更加深入，针对人们对信息的反应，什么促成了人们的变化，恐惧、欢喜和忧伤的源泉等都有了最新的研究成果。人们无法像经济学课本里描述的那样时刻保持理性，也不足为奇。我们毕竟是智人，不是经济人。然而，许多最新的研究发现让人惊讶。其中就包括选择架构的微妙及其巨大的影响力。还有一项发现很重要：繁文缛节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你是否知道有成千上万的学生无法获得助学贷款，因而无法完成大学梦，就是因为助学贷款的表格过于烦琐冗长？你是否知道有很多老年人的处方药计划出错，因而损失了很多钱，主要是因为处方药计划范围太广，让人很难选择？你是否知道不往冰箱里放置高脂、高热量食品就是一种最佳的减肥办法？你是否知道商店里的购物袋若每个收取5美分，就能大大减少这类购物袋的使用？你是否知道若医生告诉病人术后10年90%的人会存活而非死亡，病人动手术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各类社会学的调查发现可以帮助家庭、非营利机构、大小企业和全球各地的政府来确定全新的方法解决历来顽固的难题。这些发现直接与公共部门和私人部门常提出的问题息息相关。根据《平价医疗法案》的规定，各州将设立健康保险交易平台。其实，一开始介绍这类法案的方式非常重要。简洁明了的方式能节约纳税人和消费者几十亿美元的成本，而冗长拖沓的介绍会让人丧失同样数目的收益。

    我们已经对监管及其可能产生的影响有了深刻的认识。这些见地让我们知道在不强迫人们做任何事情的前提下，助推能产生积极的变化。我们学到了重要的经验：若看似不起眼的、成本较低的政策措施顺应了行为经济学的要求，就能产生诸多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