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文明发展的产物,城镇化是市场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趋势。一百多年来,在乡土经济向工商经济迅速转型的过程中,全球各地的一座座新城市,如同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如果说仅仅一百年前全球上百万人口的城市屈指可数的话,那么在当今世界,千万人口的城市已达百座了。城市聚集着财富、人才和智慧。可是,在全球化浪潮中,大城市也面临着暴增的人口、堵塞的交通、恶化的生态、雾霾与居高不下的PM2.5、有毒的食物、潜伏的疾病、昂贵的房价以及不可预测的自然灾害等自然与社会的尖锐矛盾。城市承载着人们的希望和梦想,也诱发人们的贪婪和欲望。薛涌在《城市的迷惘》中,直指当前全球城市发展中的弊端,并且尝试在多例证的国际比较中为如何保持城市的生机与竞争力开出良方。
“鬼城”是背离以人为本宗旨的恶果
在新浪博客上有2200多万访问量的美国萨福克大学历史系副教授薛涌,算得上是今日中文世界最有影响力的意见领袖之一。他长年在中美报刊、网络上发表时政言论,他的《中国文化的边界》、《中国不能永远为世界打工》以及批评中国高等教育现状的文字都曾经成为舆论焦点。这本《城市的迷惘》并不是学术著作,而是他近年来关于城市类话题的评论汇集。薛涌以知识分子的担当精神,冷静分析中外城市、尤其大城市所面临的生存困境,尤其对城市建设与规划、城市环境与污染、城市交通与低碳、城市移民与福利等热点问题的分析论证,由表及里,如同剥洋葱层层展开,并时时将美国与中国城市作横向比较,常有独到而冷峻的见解。
从经济学和设计学的角度来看,城市的建设有其自身的规律,不能违背市场规律,要从生产、生活需求的角度进行建设。国内某些经济欠发达地区,受到政绩观的影响,俨然不顾及经济水平和人们的需求,大搞形象工程,大兴土木,盲目修建新城,出现大量空置的楼盘。由于欠缺经济实力、消费能力薄弱、人口数量的不足,使得不少新城成为“鬼城”。对于现状中国各地大大小小的“鬼城”,薛涌表示了深深的忧虑。城镇化建设不是一味修建全新的街道和房屋,更不意味着野蛮拆迁损害百姓利益。城镇化建设的实质是以人为本,让人们过上美好的生活。城镇化建设若背离其初衷,一切都毫无意义。
本书之开篇“风水与发展”中,薛涌对于近年兴起的“地貌都市主义”理念阐述了其观点。中国古代,筑城或修建房屋,都讲究风水。风水这个词汇本身并非贬义,然而在发展中成为迷信的别称。薛涌认为,城市建设讲究风水,如果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其实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城市在山清水秀的环境里,在地基巩固的大地上,这对于市民而言,生活是安全的,也是健康的。假如城市坐落在深深的峡谷,或者在地质运动活跃的板块上,那么城市则会与潜在的自然灾害风险与之相伴。
地貌都市主义作为城市规划设计中的新理念,在薛涌看来这很接近老庄哲学思想,强调对自然的顺应而非对抗。地貌都市主义强调城市必须按照自然环境进行整体布局。这个道理尽管朴素易懂,但很多城市在建设时,常常反道而行之。比如有的城市坐落在丘陵地带,为了拓展城市发展空间,全然不顾及脆弱的生态,大肆砍伐树木,铲平山体。还有的城市周边湖泊水域面积多,则干脆埋湖平地。薛涌认为,城市建设中,若为了拓展城市空间而破坏了原本的地理环境与生态,是得不偿失的举动,终将遭受自然的惩罚。
城里上班走不下去了
城市如同人一样,有心跳和呼吸,有个性和脾气,有优势和弱点,有机遇更有挑战。在现代城市设计中,一般偏好把城市分割成若干个不同功能、不同类型的区域。比如工作区、学校区、公共服务区、生活区等等。在工作区,又按照不同的行业特点,分为高新技术产业区、工业机械制造区、物流与储运区等等。这种分区法,曾经在美国兴盛一时,但最近几年来,人们痛感这种规划设计带来了很多麻烦。比如生活区远离工作区,上班族在路上的时间少则半小时,多则一小时不等,大量的时间花费在路途中。这一来耗损工作时间、影响休息,同时交通开销也是不小的成本。
薛涌在“美国都市复兴观察”中直言,这种城市分区的做法,表面上似乎让城市运行有条不紊,实际上没有考虑人的真正诉求。如果一个人住在城市远郊,每天清晨早起上班,若乘坐公共交通,上班时间可能没有保障。而驾驶私家车,一个月的汽油费累计起来着实惊人。每天起得过早,休息不充分以至精神不振,上班就哈欠连天,客观上也影响工作效率。所以他认为,将生活与工作区域截然分开,是城市规划的失败之举。如将工作区和生活区融合起来,对于工作和生活是互利的。现在该是把被抛弃了的城市工作生活混合规划与建设的理念捡回了的时候了。
当前在美国一些大城市,很多人为了节约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忍痛割舍远郊舒适的别墅,搬到喧闹的市中心。即便一家人蜗居在狭小的公寓,却也认为值得。当然,这类人群一般是中产或中产以下。在薛涌看来,这类人群重返城市,主观上是为了自身的工作生活便利,客观上也顺应了低碳城市的发展新理念。因为在发达的美国城市里,市内的公交车、地铁、轻轨从来就没有满座过,要是大家放弃小汽车而纷纷乘坐公共交通,就会提升公共交通的使用率,这也就降低了油耗,减少了汽车尾气的排放。
如果说美国人现在处于“城市再出发”的时期,那么中国则正处于“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关键阶段,当上亿的农民告别乡土在城市安家时,他们所面对的,不仅仅是要适应城市的快节奏,更有生活习惯、交往方式、思维模式的依次转换。这里有一个奇特的现象:面对城市生活,女性较之男性更为适应,更能快速进入状态。于是,有人不免感叹:城市,何处安放流浪的乡愁?
底特律的坠落:单一产业城市之痛
美国在城市建设中,也乐于拆迁改造陈旧小区。而这类小区一般生活成本较低,房租低廉,为低收入者提供了生存空间。这类社区尽管环境不尽如人意,可是在薛涌看来有其存在的理由。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万花筒,需要各种人存在,如果城市里都是富人,没有从事体力劳动的人,这样的城市是不完整的。很少有人想到,大城市那些被人有意无意忽略的贫民窟,往往是年轻人梦想的起航之地,很多精彩的创意、巧妙的营销策略、全新的技术创新首先是在这里萌发。而那些城市住在豪宅的富人们,有着稳定的收入和舒适惬意的生活,还会有多少创新动力?所以,设法保持年轻人的创新活力,是城市繁荣的基础。
有种长期以来在世界颇为流行的观点认为,城市应以一种特色产业为引擎,拉动经济的发展。而伴随着汽车之都底特律的坠落,很多人开始对此反思这种理念。底特律的兴盛与衰落,是美国汽车制造业兴亡的最生动注脚:一座城市若倾力发展某一种产业,对于城市而言是危险的信号,因为任何产业都会有潮起潮落。
类似底特律那样的教训,在中国也不少见。在计划经济时代,中国很多城市被指定主攻一种产业,经过几十年的竭泽而渔式的发展,现在纷纷面临转型之困。特别是那些资源主导型城市,已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资源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当产能减少,这类城市的经济发展必然走向迷惘。现在国人已意识到城市产业模式单一的危险性,都在尽力调整产业布局,虽然动作已经迟了,但毕竟还是走上了尽可能地使产业丰富多样化的新路,这就有了希望。
俗话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城市如何摆脱发展之困,也只有去探寻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更适宜的发展方式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