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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照片 |
秋风起之前的广州,雨一阵,晴一阵,也因为天气,麦家乘坐的飞机晚点了整整四个小时,匆忙从上海书展到北京汉学大会,再到广州已是凌晨三点。
他说仍不习惯这样的奔忙,“我是害怕的。”有些人愿意拥抱热闹,而即便是自己的作品作为中国第一部被收入“企鹅经典”文库的当代小说,相较面对公众,他仍喜欢独处。
“再喧嚣的浪潮仍会归于平息。”麦家说。
《解密》是在荒地里种出庄稼来
麦家的《解密》被翻译成多个语言版本,迄今已在21个国家推出,他和他的小说被50多家美国媒体、30多家英国媒体、近200家西语媒体先后报道过。此前,由他编剧的电视剧《暗算》和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风声》,是掀起中国当代谍战影视狂潮的开山之作,影响巨大。
关于创作谍战题材,他坦诚地说,“我一直是默默无名的,所以要另立山头。”《解密》是以前的作家没有写过的,是第一次吃螃蟹的,是在荒地上种出庄稼的。
戎马生涯17载给了麦家独特的生活经历,他在不为人知的秘密情报部门和密码专家打过交道。于是他想,为什么不写写这些人呢?
小说《解密》的主人公容金珍,是一个出身于声名显赫的家族但患有自闭症的数学天才,他的天赋和生理缺陷的双重性全在于他那标志性的巨大头颅之中。这个人后来被机密部门招募,负责破解两组高级密码——紫码和黑码。在这场智力绞杀中,孤独、迷失乃至最终的疯狂都在容金珍的命运中交织纠缠。
人们不难在现实生活中发现类似的情节,对于西方媒体将《解密》打上“斯诺登式小说”的标签从而获得海外受众的亲近感,麦家说,斯诺登对这本书唯一的帮助,是让老百姓知道有窃听器,有这群在深水里的幕后人物……将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之后,是书本身的魅力。“越在聚光灯下,越考验你的容貌。”他做了个比喻。
而对于自己作品在海外的成功,“当然不敢说意料之中,毕竟中国文学在海外的影响依然微乎其微。”麦家谈起《解密》在海外出版的成功,依然将之归结于幸运。“中国作家在海外出版已经成为中国的一个隐形标杆,我还是怀着仰视的心态。”
我写的都是悲剧,很遗憾
“我不仅仅是破译密码,还要破译一个人,世间中最深奥的是人心;我也在破译中国的历史,破译一个天才的成才和毁灭。”麦家说。他塑造了最为人熟知的间谍形象,他们或疯或死,全部牺牲在了对国家的忠诚里。麦家说,“我写的全是悲剧,我很遗憾。”
“这也是一种人的状态,所谓红颜薄命,天才往往在世俗生活中特别笨拙,很容易被世俗生活戕害。”他承认自己的悲观,“我的底色是灰色的。”
麦家说自己的小时候“很苦”。外公被打成地主,父亲被打成右派。他常被别的孩子欺负,那时候的他把图书馆当作天堂,把记日记作为他对抗日常生活苦难的方式。这一点很像他推崇的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后者一生都在图书馆里流连忘返。
童年的苦痛追在他身后,成为想剪也剪不掉的“尾巴”。“童年受的创伤就像潮湿水泥地上的一个脚印,永远不会消失。等你成年之后,你的一些感受,那种痕迹就像沙滩上留下的痕迹,潮水过去,就把它泯灭掉了,但是童年留在水泥地上,怎么也消失不掉。”
写作是麦家的朋友,是他和世界交流的方式,也是他疗伤的手段。“我一直在试图磨平阴影,却怎么也抹不掉。”
文学关乎的是人的内心
文学是什么?麦家说,人类的青春期就是文学。他认为,只要你上过高中,就肯定会与文学发生关系。青春期里人的感情世界开始萌动,有苦闷有孤独,会暗恋某个人,比如说同学、老师,或者电影里的某个角色。青春期的羞涩又让他不知道向谁诉说,锁在心底又锁不住,于是就会写字、写诗。
“文学关乎的是人的内心,小说从表面上来说是讲好故事。故事是让读者走进来的套路,有技巧的,手艺要过关;还必须要‘心跳声’,触动内心一个角落。”他说。文学对他而言,是宗教,是生活方式,更是心灵寄托。
麦家说,他一有时间,肯定是在阅读或是写作。在杭州西溪创意园区里的“理想谷”是他生活和工作的主要居所。这个免费提供吃喝和住宿的“书吧”并不卖书,只是为他和那些爱书的同类提供诗意栖居的场域。
“我的生活特别单调。”麦家的爱好曾经是逛书店,而随着实体书店的衰落,他只能自己开了一家书店方便“热爱书、文学和写作”的年轻人。“年轻人代表着未来。要写作,必须要了解年轻人的未来会发生什么。要去猜测他,至少要有猜测他的热情和冲动,如果随着年纪增大,年轻人慢慢退出,应该努力把年轻人召回自己的身边。”
虽然已经有网上买书的习惯,但过了知天命年纪的麦家仍然拒绝电子阅读。他说,自己一把年纪了,没法接受新的阅读方式,但“迎接这个革命的肯定是年轻人”。
的确,科技进步时刻在改变人类的阅读习惯。随着上一代人慢慢老去,告别这个世界,电子阅读将占据更大的舞台。“总的来说,科技越发达,一方面人们对世界占有越来越充分,内心感受这个世界的能力也会越来越弱。”
麦家坦言:“我没有勇气,没有兴趣去拥抱这个新的世界,另一方面,我们的世界一点也不比你的世界差,你的世界虽然比我丰富、灿烂、便捷,但没有我的世界有厚度,我的世界笨拙但内心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