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模型弊大于利：“毋庸置疑，金融工程在很大程度上酿成了这场危害性可能创人类历史之最的金融危机。”

作者：（美）帕布罗·特里亚纳 出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凡接触过金融课程的人都有过这样的幻觉：那就是以为布莱克—斯科尔斯—默顿（BSM）模型是三位天才奉献给人类的礼物，若没有这个模型，我们或许就无法给期权定价。

    可事实上，BSM模型被指责为导致1987年“黑色星期一”的罪魁祸首，而且在后来的几次事件中，期权交易员受该模型启发的动态对冲做法也曾经严重干扰相关市场，风险测量的标准工具在险价值经常制造混乱，与复杂衍生品相关联的“按模型计价”灾难也引起了有关机构和研究者的注意。当然，所有这些，都没有比由《黑天鹅》、《反脆弱》作者纳西姆·塔勒布和埃斯彭·豪格对BSM模型的批评更能揭示这个谜底。豪格，—位书生气十足的挪威人，一时兴起结束了在康涅狄格州、总部位于纽约的某公司的重要职位，与纳西姆·塔勒布一起，于2007年底发表了一篇论文，列出了举世震惊的三条论点：BSM模型是没有用的；并不是原创的，是没有必要存在的。考虑到BSM模型被应用于分析领域30多年，这些控诉自然都将成了理论殿堂的重磅炸弹。

    曾担任交易员和风险经理约20年，现为西班牙艾萨德商学院教授的帕布罗·特里亚纳在《教鸟儿飞行：量化模型是否会摧毁金融市场》中更下了断言：金融模型弊大于利：“毋庸置疑，金融工程在很大程度上酿成了这场危害性可能创人类历史之最的金融危机。”特里亚纳毫不讳言地坚称：当数学和统计学取代传统方法成为决策工具的时候，思想就沦为缺乏重要性的后备角色——源源不断地从电脑中输出的没有灵魂的数字，而不是那些有学识的交易员或其他什么人，成了决策的关键因素。于是，“金融理论为这个世界带来了双重威胁：一方面来自那些危险的、错误的、由数学掌舵的工具；另一方面是由于使用这些工具让人们放弃了最传统同时也是最原始的顾问：历经磨炼的人类直觉。”

    特里亚纳发现，金融学术界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完全不必要的。BSM模型并不是唯一的例子。用于衡量违约可能性的高斯关联结构模型(Gaussian copula model)，未能辨识出有毒结构性证券，致使估值与信贷评级出现了巨大差错。同样，在险价值“衡量风险的精确性甚至连50%都不到，更糟的是，该模型还鼓励和认可那些最终导致华尔街垮台（继而拖垮全世界）的疯狂冒险行为”。

    常识性方法被基于数学的理论模型所取代，而那些模型的发明者并不具备关于市场的实践，但却自认比交易员更懂市场。于是就有了“教鸟儿飞行”这个书名（这是较为客气的比喻；在其他场合，特里亚纳把金融学家比作“制作成人电影的处女”）。特里亚纳指出，人们都听信了这一套，包括交易员自己。金融学家继续“胡乱泡制定量的大杂烩”，而华尔街以及其他各方也继续使用。对此，特里亚纳的一些断言和批判颇为精彩：“理论可以提供错误、不合时宜、缺乏支持的自信心和确定感，因此，那些专家无视实际风险的大小，鼓励（劝告）人们投入有危险的领域。所有这些数学掩盖下的骗术最终是非常有害的”；“对于经济学，事情并不是那么经验主义、那么实用又那么可实施的。提出一种关于人类应该如何行动的理论是一回事，而使这个理论在现实世界中切实有效又是另一回事。在涉及人类的经济行为时，没有永恒的定律”；“标新立异、不合法规的人类行为支配着市场，出乎意料且难以想象的骇人事件则塑造了市场”所以，特里亚纳最终还是不禁怀疑，人们是否永远都不会对此妥协。

    特里亚纳还专门开辟出了“宽客入侵”的章节，用于审视“宽客们”（quants）的人生百态，即那些在众多大型金融机构中获得影响力、把学术模型引入那些机构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们。公司因为要“利用科学战胜市场”，聘用宽客（他们大多拥有理工科而不是金融学博士学位）一度成为时髦做法：但市场发起了报复，“市场是不能被数理所驯化的”。特里亚纳写道，“金融在30年的量化、数学化和理论化进程中已经使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迹。人们对分析性模型和格言的信奉直接或间接引发了严重的市场动乱。由数字支撑的自负心理和虚假的安全感形成了一种具有潜在毁灭性的文化，而这种文化已渗入了金融领域的大部分区域。严肃的专家所做出的鲁莽行为通过充满引理的技术‘免死金牌’就能免受责难。更有甚者，金融理论和它的支持者并不满足于对货币、经济和制度的破坏。他们还谋划着真正的谋杀，他们想消灭一个两只脚的目标，他们想杀害胖东尼。”

    胖东尼是谁？塔勒布笔下的虚拟人物。一个出生于布鲁克林、通过购买估价过低的财产而发迹的银行职员。他天生乐观，大腹便便，善于交际，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街头智慧”，但并没有很高的智商，完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技术人员。显然，胖东尼代表那些不会满口胡言的人，他们百分之百地注重实效，不会受教条或理论的“神像”所奴役，他们与典型的“技术性”、现代化、量化金融专业人员完全相反。正如塔勒布所说，在抛掷硬币时，胖东尼这种人一旦得知正面已连续出现了99次，那么他们会认为获得反面概率低于1%；相反，约翰博士则会轻易认为获得反面的概率为50%，完全没有考虑统计法则之外的因素。

    为什么某些金融专家和理论家想要根除胖东尼呢？特里亚纳分析认为，胖东尼代表着那些拒绝采用高技术量化理论或愿意严格质疑其适用性的金融专家和思想家，他们不会依赖数学来决策：“在这个世界里，人们会以自己的经验和积累了数十年甚至几个世纪的实用知识为依据，而不是模型和规则。在这个世界里，博士学位持有者要想在市场中成功，并不需要凭借他那广博的知识。在这个世界里，加法、减法、乘法和除法都是你所需要的解析法。在这个世界里，人们认识到，价格最终是由情绪、供应和需求决定的。事实上，对当今许多人来说，这个世界似乎是完全落后和无知的。”

    对理论家而言，胖东尼既是一种威胁又是一个目标。胖东尼这类人对他们的存在和他们对金融领域的观点产生了“威胁”，因此必须被“清除”。当然，更确切地说，他们会试图让他“丑恶的灵魂”从金融业永远消失。事实上，特里亚纳是想借“胖东尼”的例子，呼吁恢复某些人的金融权利，他们是那些完全从严格职业限定中解放出来的人，那些并非完全通过通常意义的课堂获得知识的人，那些在学历文凭和解方程方面不特别突出以及重视常识和实践积累的人。

    “人们推崇那些没有现实意义的理论并且将这些理论付诸实践，已经造成了很多危害。我们应该放弃继续将量化结构当作可以信任的教条的做法，并重新开始考虑经实践检验的具有竞争优势的常识和直觉。如果能够停止继续采用有害的理论，那么金融决策系统将会从中受益。我们必须将风险王国的钥匙交还给具有自由思想和进取心且不盲目信赖数学的好朋友。”从这个意义上说，市场不需要教授，市场需要“胖东尼”——重视实效、不受理论与教条奴役的金融业内人士。为此，特里亚纳强烈呼吁：用常识性方法取代基于数学的决策模型，让那些有实战经验而不是仅仅拥有学术理论的人行使金融权利。

    特里亚纳让人着迷之处还在于，他在提示人们跟着他一起从全新角度发现掩盖在“量化模型”背后的真相时，简直就是个经验丰富的私人侦探——推翻那些几乎成为定论的“传统智慧”，其历程一定相当曲折，甚至可能会让人产生巨大的“挫折感”。但要知道，探查真相，勇气比智慧更可贵和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