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变迁对世界的影响,远大于“温室灾难”,但这不意味着人类可以毫不节制的消耗自然资源、破坏自然环境。
14-19世纪,欧亚大陆进入了一个气候寒冷阶段,这给东至中国,西至英吉利海峡两岸的密集人口地区的社会和政治带来重大影响。蒙元帝国的统治基础受到严重挑战,传统的谷物生产中心中原地区陷入干旱,粮食出产总量下滑,饥荒随之而来。而在欧洲,被称为“小冰川期”的阶段开始后,同样掀起饥荒,再加上黑死病的侵袭,城市人口开始大幅下降。法国著名历史学家布罗代尔就曾指出,14与16世纪,因为饥荒,欧洲各地频繁发生农民起义。
“小冰川期”的高峰在17世纪前半段到来,欧洲滨海国家人民开始大量移民到新大陆谋生,建立了大批的北美殖民地——历史学家和政治、经济学家通常将这股迁徙浪潮定义为欧陆人民对自由的渴望,却忽略了气候动因的影响。寒冷、干旱带来的歉收,在中国大陆更是引发了更大规模的社会动荡,最终使明朝被推翻。当今知名的华裔地质学家、苏黎世瑞士联邦技术学院实验地质学系前主任许靖华认为,明朝起始于元末的大旱和严寒(气候动摇了蒙元帝国的统治基础),又最终毁灭于同样的气候灾难,这是一个悲剧性的王朝。
气候变迁对世界古代史进程的影响,可以追溯到更早。元末、明末的气候灾难与饥荒灾难、“小冰川期”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中原地区也曾上演。公元309年,长江更一度干涸。许靖华在其所著的《气候创造历史》一书中回顾大量的历史文献,参照考古、气象方面的专门史料而得出以上判断。这个判断对于完善中国中原地区居民南迁(形成今天的客家人群体)的历史背景,有着重要意义。
在同期的欧洲,政治和社会格局也迎来了洗牌。匈奴骑兵将哥特人赶出今天的俄罗斯东部及东欧部分地区,后者又因此侵入更西区域。欧洲多个原先的北部民族往西往南迁徙。许靖华指出,匈奴在汉末曾抵达中亚地区,是因为该区域变得又冷又干,才分为南下一支和西征一支,分别成为搅动中国中原地区“五胡乱华”和欧洲“蛮族肆虐”大变局的推手。按照《气候创造历史》一书的观点,剧烈的气候变化会迫使农耕群体迁徙,找寻并开垦更为温暖的种植区域,也将赋予游牧民族更强的机动性和侵略性。
《气候创造历史》一书接下来用更多篇幅讨论了更具颠覆性的三大问题,一是原始社会乃至更早以前的气候变迁,如何推动人类迁徙,借此探讨印欧人的起源;二是气候变迁领域的研究进展,对史前史的既有结论形成的冲击;三是探讨气候变迁趋势,以及由此将对人类社会发展带来的影响。
许多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相信,尼安德特人是一个在现代智人来到欧洲之前,就已经消亡的特殊人种。《气候创造历史》一书质疑了这种说法,认为欧洲人是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的混血后裔,双方也没有发生一些历史学家判断认为的冲突,而实现了融合。许靖华指出,部分欧洲民族以及亚洲的满族等民族,都带有尼安德特人头颅大、耻骨构造宽的特征。尼安德特人要比智人更善于御寒,因此一部分现代人才能生活在西伯利亚那样极端寒冷的地方,也才会出现欧亚现代人经北极和结冰的白令海峡迁徙到美洲,演化为美洲印第安人的现象。美洲印第安人所说的语言源自西伯利亚语言,与汉藏语系有着共同来源(事实上这也成为今天的中国人假想美洲印第安人是中国商代或汉代迁徙到新大陆的先民后裔的理由。)
许靖华认为,中国西南部的苗人是新石器时代居住在中原的农民,这些人当时就已经在长江中下游栽种稻米,所说的是苗瑶语,习惯定居生活,雕刻日月星辰等宗教主题。公元前2000年左右,欧亚大陆气候变得异常寒冷,与说叶尼塞语的西伯利亚人中的一支向美洲迁徙的同时,另一只则南下,将苗瑶语原住民推向更南的地方。这也是今天在中国中原地区出土的历史文物中,公元前2000年前后的文明特征有很大差别的重要原因(更早以前的农耕文明印记明显,之后一段时期则呈现出畜牧文化)。同一时期(距今约4000年前),在西亚、中亚,都出现了因为天气寒冷,不同古人类文明发生的大范围迁徙。
概括起来,按照许靖华的观点,距今4000年前,在欧亚大陆的东中西方各地,因为全球冷化,都出现了原先居住在北方的游牧民族南下的迹象。他们原先没有侵略性,并不好战,是歉收和饥荒催生了劫掠进取心,并带来军事组织和技术的进步,将原先住在温带的农业部族赶向热带,后者又使得热带的原住民被迫迁移到海岛等边缘区域。
公元前2200-前1900年,前1250年-前650年,公元纪年开始-600年,1280-1860年,这是已知可考的四个全球冷化时期。每个冷化时期都带来“饥饿的长征者”,带来全球社会和政治版图的变化。而在这四个时期之间的几个阶段,以及1860年代至今的阶段,温暖时期又会促成繁荣、贪婪、“征服的渴望”。简言之,温暖时期人类聚集更为紧密的文明,谷物等粮食产量稳定,甚至可能随着农业技术的进步而增产,进而让人类形成更强的依赖,随之到来的“小冰川期”则以带来持续干旱和饥荒的方式,制造饥荒,并迫使定居人口发生迁徙。
许靖华在这本书的最后一章指出,气候变迁对世界的影响,远大于“温室灾难”,但这不意味着人类可以毫不节制的消耗自然资源、破坏自然环境。因为据预测,在21世纪结束前,地球又将迎来新的一轮全球冷化,届时人们将不得不像元末和明末的先辈那样应对寒冷气候和歉收。而今全球已不存在古代和近代历史上供大批量迁徙人口聚集的未开垦地,因此应对下一次气候危机将只能依赖于现有的资源和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