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保罗·沃尔克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时,就深受通胀之害。他的姐姐们上大学时,获得了每月25美元的生活费,而他在前往普林斯顿大学就读也只领到这个数。沃尔克向母亲提出抗议也无济于事。原来,母亲是担心他沾染上那些从私立中学考上普林斯顿大学的学友大手大脚的恶习,从而故意控制了生活费。沃尔克读大学本科时最喜欢的作者就是经济学大师哈耶克,尤其对哈耶克抨击政府通过通胀而营造虚假繁荣的观点信服不已。按照沃尔克本人的说法,“看了哈耶克的书,我在头脑深处永远留下了这样的印象——通胀就是欺诈。破坏民众对政府的信任,就是通胀最大的害处。”
驯服通胀,是沃尔克毕生的努力。1979年,52岁的沃尔克出任美联储主席,4年后获连任。在美联储主席位子上的8年时间中,沃尔克驯服了通胀,拯救了美元纸币。通胀是凯恩斯主义用于政策实践的必然副产品,罗斯福新政以来,美国经济和社会承受着巨大通胀的压力;而里根政府在抛弃凯恩斯主义政纲后为了达到政治目的,又推行了剧烈的减税加紧缩政策,让美国政府的赤字上升到极高的水平,且对金融业之外的美国其他行业都造成了不良影响。
沃尔克领导下的美联储不仅经常受到白宫发起的责难、美国财政部启动的过错调查,每每被指称为造成美国经济提振困难的替罪羊,而且一旦美联储取得促进经济复苏的成绩(哪怕是变相的凯恩斯主义政策的结果),白宫马上向美国公众邀功。这决定了沃尔克在里根任内的履职非常艰难。
沃尔克驯服通胀的努力,其可贵之处就在于,尽管他在任期间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抵制了权势更大的白宫、美国财政部和华尔街各方的压力,始终将美元的稳定、货币纪律的严肃性放在首位,拒绝以滥发货币等方式将美国政府赤字货币化,迫使美国政府和国会恢复负责任的财政政策;他勇敢的摒除了货币主义的教条,开始重新推出刺激性、扩张型的货币政策,一举扭转了国际债务危机,并开始对困扰美国多年的严重通胀产生作用。。沃尔克在任的8年,使得美元、美联储、美国货币政策恢复性的获得了全球普遍信任,也为美国经济重新步入平稳快速的增长期创造了条件。
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金融与经济学系教授威廉·西尔伯撰写的《力挽狂澜:保罗·沃尔克和他改变的金融世界》一书,翔实完整的还原了沃尔克驯服通胀、拯救美元的“沃尔克奇迹”全过程。
格林斯潘要比他的前任沃尔克更有名,但事实证明,格林斯潘并没有像沃尔克那样对稳定美元代表的美国信用、美联储相对华尔街和美国政府的独立性、适度但完备的金融监管的重要性等问题形成深刻理解——这才有了世纪之交的互联网泡沫、安然公司等大公司作假丑闻以及再后来的次贷危机,与之同时,美国通胀压力再现,政府赤字爆棚,让美国总统、美国财政部和美联储等政策制定者应对经济震荡等负面事件的空间被大大收缩,再难有积极作为的可能。也正因为此,当格林斯潘神话破产,人们开始怀念沃尔克,再度给予他“伟大”等赞词的评价。
在次贷危机爆发的10多年前,沃尔克就预见到1929年大萧条以来最为严重的金融动荡暗流涌动的源头:1995年,沃尔克在美国众议院的一个委员会讨论金融改革(格林斯潘推动的放松金融监管的改革)时就指出,“这完全是人性使然,如果你这样搞了10年、20年,没有遇到过一丁点问题,就容易造成一种气氛,让人觉得无所不能,连监管当局也会放松监管,危机就是迟早的事了”。只是在当时,格林斯潘的崇拜者们对沃尔克的警告注定听不懂也听不进去。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危机上演后,奥巴马当选为美国总统,沃尔克获邀出山担任总统经济复苏顾问委员会主席,为美国重建金融监管体系、货币政策框架及解决债务问题等疑难问题提供帮助。在沃尔克的建议下,《多德-弗兰克法案》颁布,美国成立了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威廉·西尔伯评价指出,《多德-弗兰克法案》的出台,昭示着沃尔克五十载公职生涯赢得的“道义权威”。
《力挽狂澜:保罗·沃尔克和他改变的金融世界》书中也拿出了相当篇幅,来介绍在担任美联储主席一职前,沃尔克在尼克松政府担任主管黄金政策、货币政策的财政部副部长的履职情况。沃尔克任该职期间,美国主动促成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解体,停止履行外国政府或中央银行可用美元向美国兑换黄金的义务。此举归结为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设计缺陷,也是美国不堪针对美元的投机压力而不得不实行的自救政策,但毕竟对美国之外的其他国家和地区带来了严重影响,破坏了世界经济和金融体系的稳定性,因而招致各国特别是美国的欧洲和日本盟友的强烈不满。前苏联也幸灾乐祸的嘲笑美国主导的资本主义世界崩溃在即。
当时的美国财政部副部长沃尔克受命多次到欧洲主要国家和日本,向这些国家的领导人、财政部长、央行行长解释美国的政策目的,并就过渡期的相关政策衔接与各国谈判。正如后来在美联储主席任上驯服通胀那样,沃尔克令人惊愕的完成了尼克松交给他的看似不可能圆满完成的任务,获得了欧洲国家和日本领导人的信任,也在国际上建立了很好的形象。这一次的力挽狂澜,为沃尔克几年后承揽更艰巨任务奠定了良好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