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沃兹尼亚克所在的家酿计算机俱乐部就像个宗教组织似的。从单个人来说,每个成员都分别在干自己的活儿、想自己的事儿;但聚在一起时,他们就成了同心合意的群体了。家酿计算机俱乐部早期成员之一吉姆·沃伦(Jim
Warren)回忆说:“那是硅谷一个很独特的时期,当时人们主要的特征是主动互相分享,彼此帮助,而不是自相残杀。我们属于20世纪60年代末嬉皮、反战、言论自由运动的成员,那是一批就算花上1~2年的时间,也想要改变世界的人。”沃伦比其他人要更极端一些。他曾经在当地的天主教女子大学里教数学课,但修女们发现他在家里举办裸体派对后,给出的建议是,或许他不是一个理想的模范教师,后来沃伦辞职了。家酿计算机俱乐部所表现出来的亚文化其实与英特尔和惠普这类公司有着极大的区别。传统的硬件巨头大部分都是保守派、朝九晚五的共和党员,而这个俱乐部的成员所表现出来的叛逆是:直到中午才起床,然后开始工作到第二天清晨,而且他们只在必要时才会洗澡。所以,就算是从政治角度来说,英特尔的根源可以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而苹果不行,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尽管“蓝盒子”非常成功,沃兹尼亚克却从未想过要将任何产品进行商业化。但每两周一次和其他极客的交流,除了让他了解到一些新想法之外,也更加激励了他的好胜之心。对他来说,打造出更好的电脑,远不及一个能向朋友们证明自己的机会更过瘾——他更注重个人电脑中的“个人”两个字。他后来发明出了自己的梦想机型,一台完全按照他的理想设计的电脑。毕竟,他也没那么多钱可以购买一台雅达利推出的配备齐全的电脑。家酿计算机俱乐部的其他成员很快便意识到沃兹在技术方面的才华,这更加激发了他的创造热情。
有一次,在参加旧金山的电脑展览会时,沃兹尼亚克找到了一家以20美元出售微处理器的小型半导体公司。那款产品确实比不上英特尔的芯片,但“6502”的功能对他来说已足够了。他那次买下了一整袋,因为还要送给其他家酿计算机俱乐部的成员。接着,他利用从惠普“借来”的部件加上“6502”芯片,制造出了一台电脑。那并不是像雅达利推出的完善的机型,而是可以日后连接到键盘和屏幕上的电路板。尽管这块电路板很丑,可是由于所使用的部件更少,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已经超越了雅达利。沃兹尼亚克后来告诉《连线》杂志的编辑史蒂文·利维(Steven
Levy)说:“我是一个凭感觉去发明的人,也喜欢把自己当作聪明人。发明是一种对我智力的测试,并且我的设计总是要比前人更好一些。我相信,当你开始从不同的角度思考时,每个问题都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当我将自己的发明公之于世时,也希望其他人在看到产品后会说‘感谢上帝,这正是我想要采用的方法’。这也正是我从家酿计算机俱乐部传承的风格。”
这些或许真的足够了。朋友们对他的发明都赞叹不已,并且也都欣然接受了他提供的电子设计图。但当时刚刚参加家酿计算机俱乐部聚会、不像个发明家而更像是管闲事的史蒂夫·乔布斯却认为这样做很不值。他认为,如果仅仅几个爱好者都如此着迷的话,到了市场上又会如何呢?直觉告诉乔布斯,他明白戈登·摩尔在10年前所意识到的现象的重要性:由于小型化的趋势,芯片会不可避免地越来越便宜(处理速度也越来越快),并且终将成为每个人很容易获得的产品。乔布斯思考的问题是:如果可以说服沃兹尼亚克进行大量生产的话,又会如何?其中的关键是必须说服他,让他感到在生意中可以获得的刺激感,远远要比在礼堂中参加俱乐部讨论更强烈。乔布斯是个坚持不懈的人,也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所以沃兹最后顺从了。沃兹继续扮演工程师的角色,而乔布斯则成了王牌推销员。乔布斯后来也说服了一家当地商店让他们使用各种部件,并给予29天的账期。
到了1976年年初,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的年龄分别为21岁和26岁。他们对创业的态度也变得越来越认真:沃兹卖掉了他的惠普65型计算机,乔布斯则卖掉了他的大众牌家庭轿车,不过他们也发誓有一天要赚到足够多的钱再买回他们珍爱的物品。在商业刊物上登广告之前,他们需要给新生的产品取个名字。最初的苹果公司标识非常缺乏创意,上面只画了一个坐在苹果树下的人。不过公司后来又推出了颜色悦目、和蔼可亲的彩虹苹果标识,还被咬掉了一口,这也成了电脑世界里最著名的商标。乔布斯销售的不只是一个形象,更是一堆密密麻麻的线路。(之所以苹果后来会被“咬了一口”,是因为这样才不会被误认为是樱桃。)惠普是一家由工程师运作,并且以有工程背景的客户群为主的公司。英特尔则从未直接出售过任何产品给终端用户。然而苹果不同于他们,其客户群就是日常大众。
也许怒目而视与他那瘦弱的身躯不太相符,所以乔布斯更愿意以热诚来吸引别人。即使是在幕后,他也是一个天生的商人兼天才演员。有一次,在阿纳海姆举行的国家电脑大会上(当时世界上主要的数码产品聚会),乔布斯为了让苹果公司吸引到足够的注意力而想出了一个怪招。那次大会的组织者十分勉强地同意将个人电脑与工业主机归类在一起,但他们根本不允许苹果公司进入主展览厅。乔布斯后来干脆将阵地转到迪士尼乐园酒店:他租下了整个主题乐园,并且邀请了全部9万名与会者。很少有人见过乔布斯使出这样的招数。
苹果公司的第一款电脑为苹果,其售价是666.66美元。它可以通过邮购或是在硅谷的各大电脑商店里购买。公司的地址就在乔布斯的车库,位于他在洛斯阿尔托斯的克里斯特街2066号的家,沃兹和乔布斯当时卖出了175部机器——一个明显供大于求的数字。为了能够让公司继续运转下去,他们需要资金。尽管惠普与雅达利容许它们的员工随时随地自由发挥,但他们当时都对投资苹果公司不感兴趣。沃兹和乔布斯得到的反馈是:苹果公司不够实际,没有市场,设计团队不够专业。尽管惠普后来还是进入了个人电脑市场,但如果要说他们有任何盲点的话,那肯定是不愿意培育新公司的心态。英特尔也对苹果不感冒。乔布斯登门拜访时,戈登·摩尔认为他的电脑只不过是“另一个可以放置微处理器的设备”而已。甚至连诺伊斯这位当时硅谷的幕后操纵者也放弃了私下支持苹果公司的机会。他的第二任妻子安·鲍尔斯(Ann
Bowers)比较看好苹果,他却一笑置之。后来她决定亲自上阵 ,而且干得很好——她是苹果公司人力资源的副总裁,也从获得的大量优先认股权中受益。
1976年下半年,沃兹尼亚克一直在研究一款新的、更强劲的电脑:苹果Ⅱ。这台电脑的设计更优雅——很像打字机,而且也有更多的功能。它的重量是12磅,有一个正常尺寸的键盘、一个电源以及一个储存资料的软盘。这款组装完好的电脑,用一个锥形、上面印有苹果Ⅱ商标的塑料箱来包装。用它来编程很容易,并且也可以生成彩色的图像和动作。你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把它接到电视或是其他屏幕上就行了。家酿计算机俱乐部的一些成员对于这款电脑没有以成套方式推出感到很失望,不过他们都认可它在技术上的突破。但无论在这些爱好者眼中有什么缺点,苹果Ⅱ都代表了乔布斯心中的大众市场产品——一台成为所有小型电脑样本的机器。就电脑的包装方面,乔布斯还特别找了一名业内的设计师。苹果Ⅱ看起来就像一台任何人都可以轻松使用、身边不需要有科技神童相助的电器。而苹果I看起来又粗犷又吓人、并且就像一款还没完成研发的产品那样可以直接看见机箱内部构造,从来就不曾有过苹果Ⅱ的这般吸引力。乔布斯为苹果Ⅱ定价1
298美元,不过沃兹却反对这样狮子大开口。
甚至当苹果Ⅱ还在设计的过程中,乔布斯就已经开始寻找投资者了。即便非常自信,他还是很清楚自己在资源和经验上的缺乏,这依然是创立一家真正公司的障碍。首批员工中有两个当地的高中生固然不错,但很难想象让他们执掌会计部门……诺兰?布什内尔倒是有提供资金的兴趣,但他的资金已投入了查克奶酪连锁店。后来,作为乔布斯第一次关键的聘用,他说服了英特尔的代言者、硅谷最著名的营销专家雷吉斯·麦金纳(Regis
McKenna)来帮助苹果。起初麦金纳让乔布斯滚蛋,但乔布斯却不断地回去找他。最后麦金纳投降了,并且想出了多彩的公司标识(没错,就是一直沿用至今的那个),以及在《花花公子》杂志上刊登广告的主意。
接着麦金纳和雅达利的阿尔科姆将乔布斯介绍给了唐·瓦伦丁(Don Valentine),一位早期的风险投资家,红杉资本(Sequoia
Capital)的创始人。见到邋遢的乔布斯之后,瓦伦丁对麦金纳说过一句话:“你为什么把这个人类的废弃物带到我这儿来?”错失大好良机的瓦伦丁后来将乔布斯踢给了一位最近刚退休、和蔼可亲的朋友,这个34岁的男人曾经在仙童半导体以及英特尔的市场部工作过。他就是小马库拉(A.C.Markkula
Jr.),大家都管他叫迈克(Mike)。马库拉在英特尔上市、股价持续上涨后赚进了数百万美元。当时刚刚退休的他正准备要陪陪家人,滑滑雪,弹弹吉他,却恰巧遇到了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新的征程就要开始了。
最终赢得马库拉支持的是乔布斯的热诚。马库拉投入了91
000美元,获得苹果公司1/3股权,并且协助他们撰写了商业计划书。他也同意监督企业的运作,并且计划从风险投资领域再去募集几十万美元资金。
马库拉融资的第一步是打电话给仙童与英特尔的名人阿瑟·洛克。洛克刚开始持怀疑态度,但在马库拉连哄带骗地让他去参加了几次电脑展览会之后,洛克还是上了贼船。洛克后来回忆说:“大家都挤到了苹果公司的展位前,我连想要靠近去摸一下电脑都做不到,就像是要找威利·梅斯(Willie
Mays)签名一样难。”苹果公司后来为洛克带来了巨大的投资回报,而他也成为董事会成员之一。在一次英特尔的员工会议上听到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的介绍后,洛克决定向苹果公司投资,这同时也显示出硅谷持续成长的人际网络的力量。洛克菲勒家族旗下的投资机构Venrock
Associates后来也投资了近50万美元。
随着第三名创始人兼“成年人”的加入和一些资金的注入,苹果公司在1977年年初走向了正规化。它正式成为一家法人团体,并且从车库搬到了位于库珀蒂诺(Cupertino)的一间小型办公室——这个地方日后成为了苹果的办公园区。他们在大厅里陈列了沃兹所设计的苹果I电路板的雏形,并且在下面放了一块小匾额,上书“我们的创始人”——这说明就连乔布斯也有他谦虚的一面。后来乔布斯从雅达利辞职了,而沃兹也因为当时需要全力投入自己的研究事业而离开了惠普。仅仅几年之内,电脑行业的人物,就从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摇身一变,成了贪得无厌的资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