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国际金融危机阴霾尚未完全褪去,全球主权债务危机此起彼伏。
全球信贷繁荣背后的陷阱何在?美国金融市场为何崩溃?冰岛为何由一个国家变为一个实质上的对冲基金?希腊到底发生了什么?欧元区症结何在?所有这些问题背后,某种意义上都存在着共同答案,在这个世界步入同步疯狂的背后必有其相同的症结。在《自食恶果:欧洲即将沦为第三世界》中,迈克尔·刘易斯的思考也从此开始。他拜访那些空头,那些往往被公众斥责又低调行事的人群——按照刘易斯的话说,这些人就像疯狂世界中的少数头脑清醒者,一位只身坐在一艘小船中的默然看客,眼睁睁地看着“泰坦尼克号”撞向冰山。
在这本新作中,横跨金融机构以及国际媒体,被称作“记者出身的作家中最优秀的代表之一”的迈克尔·刘易斯转换角色,以旅行者身份到访欧洲国家,访问政治要人到一般民众,当然也少不了中央银行家以及财政部门等技术官僚们,记录下与他们的有趣对话,由此再现危机中的各国利益和权谋百态。刘易斯从2008年开始的这次旅行,选冰岛为首站,看似偶然,却有其根源,灵感起源于一位空头。这是美国达拉斯市的一位基金经理,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美国人:不会说外语,也很少到国外旅行,最大的慈善事业是救助受伤老兵,而他却敏锐地对于国际金融系统产生了悲观的看法,甚至主张投资于枪支和实物黄金以及五美分硬币。
刘易斯一度觉得他是疯子,但这个美国人的不少看法在金融危机之中得到验证。刘易斯不得不再度请教这位神奇的基金经理,“您如何去研究有关这些遥远国度的金融未来的理论?”这位基金经理回答,“我一直以来都对冰岛十分感兴趣。”他小时候很喜欢玩一种叫“大战役”的桌面游戏,他始终把所有的军队都部署到冰岛,因为可以从冰岛袭击任何人;当他成年之后,出于兴趣一直留心冰岛的变化,却发现冰岛的经济在近些年步入崩溃。他不禁反思,“数千年来,这个国家一直在克服所有的自然障碍,做正确的事情,他们怎么能在突然之间犯如此大的错误?哇!这太有趣了”。
空头口中的“有趣”,对于现实中的大部分人则意味着不那么有趣。刘易斯的旅程不乏沉重色彩,他发现冰岛已不再是个渔业国家了,而已成了一支对冲基金;希腊则面临“不是银行使国家沉沦,而是国家拖累了银行”的困境;至于爱尔兰,这个曾享受从极穷到极富的脱胎换骨的国家,如今陷入了房地产泡沫的深潭。
作为资深观察家,刘易斯显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在描述这些国家的不同处境的根源之后,抛开冰岛的大男子主义等原因,将危机的根源归咎为信贷狂欢:“信贷并非仅仅意味着金钱,它本身就是一种诱惑。信贷给整个社会群体提供了一次全面展露其品性的机会,但是,人们根本不能承受这种放纵的代价。信贷向举国上下的人们发出的信息是:“‘现在熄灯了,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没有人会发现你的所作所为。’在黑暗中,人们想利用金钱达成的事情各不相同。”
信贷狂欢是双刃剑,无论对于债务人还是债权人。如果上述国家因深陷债务危机而难辞其咎,甚至其民族性也成为如今窘境的根源以及原罪,但作为债主,其形象也未必那么光彩。例如,一直被视为欧元区价值维护者的德国,其在欧元上的举措一直充满争议。刘易斯说,德国人的谨慎态度与冰岛、爱尔兰、希腊以及美国的做法形成了鲜明对比,其他国家利用国外资金为国内各种形式的狂热推波助澜,而德国人则通过自己的银行、使用自己的资金让外国人陷入狂热。一位学者从德国人对于污物的民间兴趣出发(尤其是在泥地摔跤的狂热),评价德国人乐于在享受泥巴的乐趣的同时,还可保持自身洁净,刘易斯则由此断言德国人“希望能看到糗事,但不愿身陷其中。事实证明,这就是德国人在本次金融危机中所扮演的角色。”
金融危机当然不是一场桌面游戏,而我们在考察历史时候,却又为人们在其中的表现如同游戏一般的贪婪与疏忽而惊叹。刘易斯在这本书中显然尽力临摹诸多危机当事人的想法以及处境,不乏故事性以及现场感;但对于危机为何最终爆发以及其根源,却始终未能尽全力解答。例如冰岛的故事,当一个国家都变为一支对冲基金之际,大男子主义以及放松管制与信贷泡沫并不能足以解释全部的故事,其间还有太多东西值得挖掘。
做空世界的力量,或许正源自世界本身。在金融危机中的悲情故事中,有太多关于不同国家犯下相同错误的桥段,这其实也基于过去一二十余年金融全球化的突飞猛进,如今这一趋势或许将随着全球监管的加强而有所放缓。金融危机或许正在演绎其余波,而不无遗憾的是,金融全球化或许也将暂时步入低潮。这意味着什么?只有时间才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