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尔阶 |
曾经有段时间,在中国只要提到“资本”两个字就会让人谈虎色变。随着国家日益开放,人们的观念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对资本的认识也愈发不同。近日,经济学家曹尔阶先生出版了《资本是个好东西》一书,系统讲述了资本到底为什么是个好东西。
在曹尔阶80多年的风雨人生中,有60多年同投资打交道的经历。见证了新中国一些重大建设投资项目的调研、论证、审批,参与制定了相关的政策和法规。近日,《经济参考报》记者采访了曹尔阶先生。
关键是要驾驭资本启动消费
《经济参考报》:您在《资本是个好东西》里谈到,城市化是中国扩大内需的最大潜力所在。中国今后的城市化必然会带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20年,经济增长率将达7%到8%左右。那么,您如何看待当下中国经济形势?
曹尔阶:当前中国经济的下行,不仅是受到全球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影响,导致外需爆冷,出口萎缩的问题。根本问题在于内生的增长动力严重不足,缺少了另外两驾马车——投资跟消费。
在科学发展观的指导下,中国取代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国富民不富。按照统计局的数字,中国人均GDP为5432美元,位列世界第89位。这说明我国中等收入群体人数还比较少。2009年中等收入群体人数为2.3亿,只占城市人口的37%,还不到全国人口的20%。中国尚未形成以中等收入群体为主的富裕社会,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橄榄形结构,离这个目标还有相当距离。这也就造成了消费不足。
人们常说国内消费是一个慢变量,能立竿见影的是投资。1998年搞了国债工程,当时,几年之内,国债工程投了9000亿。2008年又搞了4万亿投资。现在经济遇到困难,各个省又开始讲投资,积极性很高,但是现在不需要再来几万亿。如果继续投资于那些高污染、高耗能行业和那些形式主义的政绩工程,即使投了也不会起作用,还会造成大量浪费。
中国现在不缺资本。我们拥有世界最大的银行,最现代化的银行信贷机制和能够从资本上开发资本的机制。关键是要驾驭资本,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踏踏实实地启动消费。
认为我国投资率过高是杞人忧天
《经济参考报》:您刚才也提到投资问题。2006年以来,我国的投资率连续超过50%,2009—2010年更是超过67%。有人忧心忡忡指出,发达国家投资与消费的比例是二八开,发展中国家基本上是三七开,所以我国是投资过度,消费偏低。对此,您有何看法?
曹尔阶:仅作简单对比,就判断为投资过度,总是认为我国投资率过高,天天担心天塌下来,其实是杞人忧天。这几年中国的高投资率,除了要满足居民消费结构升级的投资这一条之外,还有中国政府为应对全球金融危机的“4万亿元”刺激计划这个特殊因素。但是一个更加根本的原因是,中国60多年的建设中,在二元经济大国这一基本国情下,城市化和工业化严重脱节。工业化超前创造的大量供给,由于城市化滞后,创造不了那么多有支付能力的消费需求。
不少人责难中国的高投资,特别是近五年超过50%,两年超过67%,的确难以为继。问题是,怎么启动消费、调整投资和消费的关系,走出投资率过高?真正靠现时中国农民和农民工这点收入,要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振兴消费,那是空话,不能当饭吃。
城乡二元经济结构是导致消费滞后的症结
《经济参考报》:您认为,造成国富民不富,进而导致消费滞后的原因是什么?
曹尔阶:消费之所以上不来,除了我前面说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脱节外,城市化水平低,城乡二元结构也是重要原因。如今,中国人均GDP已经突破了4000美元,按照这个收入水平,一般来讲城市化率应该在60%以上。日本在上世纪70年代末,韩国在上世纪80年代末就已经完成了城市化的转型,城市化率达到75%以上,进入了高收入国家的行列。
我们的城市化率名义已经达到51%,这其中也包括了两亿多农民工。但事实上,这些农民工的身份还是农民,他们没有城市户籍,不能自由转让农村的土地,落户为城里人。目前,我国大概只有4.5亿左右人口是真正拥有城市户籍的城市人口,所以真正的城市化率大概只有34%。正是这种城乡二元经济结构跟现实水平的冲突,造成了13亿人口的人口大国不能真正成为的消费大国。
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关键是怎样从依赖出口和投资转变到依赖消费,根本问题是把所有的消费能力全面调动起来,变现在的半城市化为真正的城市化,使每个人都能够拥有现实的消费能力、支付能力,使中国成为名副其实的真正13亿人口的消费大国。
当务之急是加快城市化进程,实现城市在土地和人口上的双重扩张,这就必须通过加快城市基础设施以及住宅社区、公共设施、医疗服务、交易服务等方面的建设投资,以便把农村多余的几亿劳动力迁入城镇转向非农业经济,并引导和满足他们在就业和居住方面的消费需求。一句话,还是只能靠投资于城市化来培养未来的消费能力。
城市化、农民工市民化、土地资本化是新的增长点
《经济参考报》:按照您的分析,实现农民工的市民化成为影响全局的关键性问题。那么,您认为,未来中国经济增长点在哪里?
曹尔阶:中国是后发国家,还有很大增长潜力。我认为,主要有三个经济增长点:其一是城市化。把城市化率从现在的51.27%扩大到2020年的55-60%左右。政府规划未来十年城市占用耕地总规模2300万亩。有人按85%的城市化率计算,可以转换出大约6000万亩宅基地,至少还要再创造出3亿的就业岗位。这里孕育着中国未来的消费能力。
其二是农民工市民化。关键是一要对已在城市就业的农民工,在居住房屋、医疗、就业和子女教育方面城市政府给予适当补贴,如果把4万亿投资换成4万亿补贴,市民化的农民工将会构成10倍、100倍的消费能力,成为消化过剩的产能、拉动中国未来消费的主力。二是农村土地资本化。要允许农民对土地有自由出让和开发的权利,让他们套现进城定居。城市要像当初允许包产到户一样,放开对小产权房的禁令,允许郊区农民开发的小产权房可以自由出租和转让。现在政府在补贴决策上总是下不了决心,但时间不等人,青壮年劳动力的人口红利即将到头,错过了时机,将后悔莫及!
第三个经济增长点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现在传统农区的村庄破败,耕地撂荒和流失,农业经营者老龄化、兼业化,留守儿童增加,影响到农业的规模发展、城乡收入差距拉大、群体性事件频发。因此,土地的资本化是转变的关键。必须把农民从旧的户籍制度和土地制度的束缚下解放出来,把农村多余劳动力和人口转移出去,才能使千百年的小农经济脱胎换骨,变成从事现代化规模经营大农业的精锐强壮、能够科学种田、精耕细作的专业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