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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吴修铭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
《总开关:信息帝国的兴衰变迁》这本书是个大胆尝试。从亚历山大·贝尔到史蒂夫·乔布斯,从贝尔实验室到苹果公司,信息产业的蓬勃发展促成了信息技术革命,在过去一个多世纪里深刻的改变了这个世界的面貌。人们,尤其是而今的苹果、Facebook、Twitter、Google粉丝们乐意讴歌这个变化、革命的历程,经济学家和创新研究者也当仁不让的将信息产业视为开放定律发挥作用最典型的案例——只有开放才能促成更广更凶猛的创新,进而为产业、消费者创新,带来经济发展的不竭动力。
《总开关:信息帝国的兴衰变迁》却通过对贝尔实验室以来整个信息产业的发展史梳理,指出上述认识纯属误会。这本书的作者、美国知名科学与技术领袖、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教授吴修铭强调,信息产业一直以来,就在开放和封闭之间来回摆动,前者代表着开放的理想社会形态(电话、无线电、互联网和电影技术等新技术创建者的梦想),后者则代表着完善的封闭系统(新技术被企业家窃取并用封闭的产品套装,辅以政府政策许可乃至保护的垄断体制,在为消费者带来应用便利的同时,着眼于消灭可能对其造成利益损害的创新)。
信息产业的发展史,实际上就是由开放式创新,逐渐走向封闭式生意,再由新的开放式创新颠覆旧有技术应用,然后兴起新一轮封闭式生意,不断循环往复的过程。每一项信息新技术,总是首先以某个(些)技术狂热分子的兴趣成长为别的某个(些)人的产业,从七拼八凑的新奇小玩意儿演化为有模有样的绝妙新产品,从自由使用的公共渠道变成严密控制、垂直整合的企业(单个企业或者同业联盟)利器——从这个意义上看,“生来就是为了改变世界”、已神化的创新符号史蒂夫·乔布斯,其所采取的发展策略,与一个世纪前贝尔公司(AT&T公司)别无二致,封闭设计、封闭系统、拒绝共享,以封闭获取技术和产品的最大化利润;乔布斯的对立面,是沿袭开放理念的Google。Google公司前CEO埃里克·施密特与史蒂夫·乔布斯最早的合作伙伴沃兹尼亚克的理念一致,认为开放的互联网时代,无需进行大规模的企业联合、封闭的企业技术开发和运用。可以说,奇虎360和腾讯的争执,不过是两种理念和模式之争在中国的投影。
信息技术每隔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就会出现一种革命性创新,包括电报、电话、广播、电影、电视、互联网。这些新技术一经问世,就会让人们开始梦想更好的社会的到来,过去十几年以来,我们对互联网的赞美和期待,只不过是在重复一代又一代先辈在电报、电话、广播、电视等新技术问世及推广时做过的评价。比如,在无线电广播发展早期,人们就相信通过无线电波可以使社会得以更紧密的联系,每个人将脱离自己卑劣的、无法公之于众的劣根性,变得崇高而正直,人类也将因此更为相亲相爱,沟通阻碍解决了,纠纷、战争的根源就不存在了。又如,有线电视推广过程中,就有许多专家坚称,这将医治美国国家的政治疾患(如根深蒂固的金钱政治传统),进一步促进言论自由。
然而,每种新技术都会存在问题,首先是技术缺陷,比如互联网时代的信息安全问题,新技术的发明者无力独自解决;其次则是大规模商业应用的成本和收益考量,发明家、创新者往往未必是好的企业家,不能带给消费者低廉的技术服务套餐;第三,发明家、创新者多为技术精英,很难兼具熟谙消费行为学、心理学,完美主义导向的发明创新基本不能带来优质体验。一旦新技术可能带给老技术的威胁、以及新技术及其应用中的问题,被老技术应用领域的垄断企业所认识,发明家、创新者的悲剧就来临了,垄断企业会设法攫取新技术奥秘,充分运用资本优势、政府背景取得政策保护,通过对新技术的改良,以垄断方式为用户提供一个更有序、更高效的系统(产品)。由此,垄断企业完成了自身的华丽转身,建构了技术导向、价值模型、盈利方式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新垄断机构,它们会设法强调垄断的必要性、(充分自由)竞争的缺陷——一个世纪前,AT&T公司领导人西奥多·韦尔声望就犹如后来的杰克·韦尔奇、史蒂夫·乔布斯,他所说,以及他所做的,就是千方百计通过集中管理、垂直整合排斥竞争,并让这种体制为公众谋求最大福利。的确,这种升级后的产品(系统)因为被植入了更完善的引擎,因而可以带来更稳定、更有保障甚至更多新奇可能的服务,但企业借此控制了整个产业和消费者。
《总开关:信息帝国的兴衰变迁》第一部分介绍了新发明是如何酝酿出20世纪初期的信息产业的,这一阶段的伟大发明包括电话、无线电和电影。如前述,从这些发明提出、初期商用实践,到稳定应用,逐步形成了美国政策保护下的各家垄断巨头:独霸电报与电话领域的贝尔公司(AT&T),统治着无线电广播业与“新媒体”电视的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和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牢牢钳制着电影产业从制作班子到最后上映各项事务的好莱坞。
尽管自然垄断并经政府政策确认垄断地位的企业,可以为当时的消费者带来优质便利的服务,本身也在积极探索技术创新,但为了确保旧有技术取得充分利益,往往设法阻断新技术的应用。书中第二部分就提到了,贝尔实验室曾在1930年代就掌握了电话答录机、光纤、移动电话、数字用户环路、传真机、扬声电话等不计其数的发明,但AT&T公司不惜将这些新技术雪藏了几十年。同样,为防止电视机冲击无线电广播生意,美国无线电公司、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曾对该项技术采取了多年的狙击,迫使新技术发明者长期找不到投资者,大大拖延了电视技术及产业的发展。
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曾经迫使AT&T这样的信息产业巨头被解除政策保护垄断优势,这是对1970-1990年代信息产业巨变的一种总体描绘。令人啼笑皆非的是,AT&T的倒下,与1970年代美国媒体与理查德·尼克松总统的龃龉有关,后者因为不满前者长期炒作自己的政治丑闻(越战和水门事件),而着意撤销强加在有线电视产业之上的封锁性管指令。尽管AT&T被拆分,导致了电话等经营领域价格水平的提升、服务水平的下降,却重新提供了熊彼特所说的创造性毁灭的文化、资本、产业基础,造就了此后几十年信息产业日新月异的创新浪潮,美国乃至全世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商业和文化繁荣。
如同《终结者2》中机器杀手自动完成碎裂部分重组一样,集中管理和垂直整合从来就意味着更高的效率及利润,这个诱因导致两次大规模的封闭重新袭来,第一轮体现为AT&T公司的原地重生,以及广播公司与好莱坞电影公司用全新的企业类型(联合大企业)完成重组加强;第二轮则是互联网领域,以苹果公司为代表的封闭新帝国的形成。《总开关:信息帝国的兴衰变迁》一书认为,如果以AT&T公司、好莱坞和苹果公司为代表的集中管理的企业取得胜利,信息产业的未来将是21世纪的技术同20世纪整合的企业形态的结合;反之,如果是Google公司及其领导下的互联网企业松散联盟取得胜利,企业形态乃至社会状态将有发生更多更大转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