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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尼古拉斯·卡尔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
提出或反驳“互联网毒化人的大脑”的观点,都不难,也都能找到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持前一种观点的人,会举出互联网时代人们阅读时间下降、对外界事物更差的注意力、疏远化的社区和人际关系等数值证据,甚至还会说,“你善用谷歌(百度),但你搜到的,一个都看不懂……”而反驳者,首先可以列举互联网时代对扩展知识范围、增强知识传播便利性、实现互动等好处,继而从当代人知识占有的数量、聚合多学科知识和社会常识的水平远甚于前人的角度,推导出“新技术、互联网让我们变得更聪明”。
如果聪明一点的反驳者,则会从新技术对专家和知识分子文化权力构成挑战的角度,嘲笑后二者之所以危言耸听,是基于对失去权力、影响力、利益分配主导地位的恐惧。
这种嘲笑似乎也很有道理。活字印刷术的发明,书店、图书馆、畅销书不断问世,让平民阶层阅读和文化学习不再是奢望,此番情状,曾让近代初期的欧洲各国贵族们忧心忡忡,西班牙著名剧作家洛佩·德·维加在1612年的戏剧《全民皆兵》中就曾感叹,“这么多的书——这么多的混乱啊!包围我们的是印刷品的汪洋大海,而大部分海面上都泛着无聊的泡沫。”
同样,19世纪末,各主要资本主义大国均已布设公共教育,文化出版业开始繁荣,消费主义主导下的通俗出版物替代了严肃文学、科学出版物而成为大众首选,精英知识分子已“不再是一个高瞻远瞩的启蒙者,而更像是一个向市场供货的生产者”。一百年前,社会学家、文化学者们也纷纷发表观点认为,阅读形式的便利化、阅读内容的肤浅化,正在毒害人们的大脑。
曾公开发问“谷歌在把我们变傻吗”的美国科技作家尼古拉斯·卡尔,此番推出《浅薄:互联网如何毒化了我们的大脑》一书,是否在重复几百年前、一百年前提出过的同样问题,又在杞人忧天?无论我们在阅读之前持怎样的观点,都有必要带着这个设问,在阅读中认真验证尼古拉斯·卡尔给出的答案。
全书开篇就谈论了人们在阅读和写作中,使用电脑、互联网替代原有方式,通常会产生的反应和变化。其中最大的变化在于,一方面,人们的阅读速度加快,在阅读总量中,略读所占比例最大,阅读过程很容易被广告、信息链接、即时通讯工具打破,造成阅读的低质量;另一方面,人们对特定事物的关注度下降,注意力无法集中,常常出现心绪紊乱,并陷入对互联网海量信息的饥饿型依赖,也就是,思考变得越来越少、思考深度越来越浅。
尼古拉斯·卡尔指出,以印刷术、纸质书籍发明和推广为重要标志的工业化时期,人们仍能兼具效率思维和冥想思考的能力,这很好的保护了现代人的精神自由。在他看来,所有的信息技术都会带来一种智能伦理,印刷图书建构了人类社会整整数百年的阅读和思考逻辑,促成了与之相适应的人的深度思维和创造性思维的发展,在此基础上才形成了近代以来的文明成果。
现在的问题在于,“屏幕的世界截然不同于书本的世界。一种新的智能伦理正在形成”,这必然倒逼人的阅读、思考逻辑乃至生活方式发生变化。互联网时代交互性、超链接、可检索、多媒体等特点,鼓励人们改变信息接收、处理和生产形式,尽可能多、尽可能快而非尽可能精准的掌握信息。
多项实验调查表明,由于大多数人并不像极个别IT工程师那样具备高强度的并发处理多重任务的脑力,互联网环境下,只要一上网,人们的工作记忆被严重超载,还导致大脑额叶难以聚精会神地关注任何一件小事,无法巩固记忆。而且,由于神经通路具有可塑性,上网越多,对大脑适应精力分散状态的训练就越多,这使得今天的许多人一旦稍稍远离计算机或其他可上网设备,就感到无所适从的根本原因。科学界同样如此,基于互联网而产生的,追求“效率至上”、依靠“二手参考资料”(而且脱离上下文)、浅尝辄止的调查研究策略,大脑在综合处理信息过程中的参与程度会更间接、更肤浅;诱导学者改变思考和研究的方法,倾向于广泛、同时探究许多主题,但都是在较肤浅的层次上开展。
尼古拉斯·卡尔在书中谈到,计算机、互联网等一切技术从其本质上说只是人认识、理解和改造世界的工具,人的理性应当高于工具理性,人过度物化、工具化、变成技术(工具)的外延,不仅影响了人的特性,而且还正在悄然破坏社会属性和社会联系。尼尔·波斯曼多年前在《技术垄断》一书中发出的偏激警告,悄然变成了今天的现实,“电脑对普通人有多大的好处呢?他们的隐私更容易被强大的机构盗取。他们更容易被人追踪搜寻、被人控制,更容易受到更多的审查,他们对有关自己的决策日益感到困惑不解;他们常常沦为被人操纵的数字客体。他们在泛滥成灾的垃圾邮件里苦苦挣扎。他们容易成为广告商和政治组织猎取的对象。”
可以说,《浅薄:互联网如何毒化了我们的大脑》一书,在论证技术(科学)迷信、唯科学主义对人和社会的危害方面,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书中,尼古拉斯·卡尔广泛引用医学、神经医学、社会学等学科新锐研究成果,并回顾媒介与文化、人三者关系的进化史,得出了具有很强说服力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