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主办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15”于3月21日-23日在北京举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杰弗里-萨克斯出席并演讲。

　　以下为发言实录：

　　杰弗里-萨克斯：女士们，先生们，非常高兴来到这里。

　　2015年是非常关键的一年，对于中国和全世界来说都是这样。今年将发生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第一，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美国和中国这两大经济体的总量差不多一样，这意味着美国和中国将成为全球经济政策的领导者，这两个国家之间的合作非常重要。

　　第二，2015年将成为中国的转型年，今天的会议上提到了“新常态”，实际上这是向着新的增长期的转变，尤其是“十三五”计划明年开局。增长要重视质量，重视绿色发展，重视较少污染的经济发展，更大的城市化率。

　　第三，2015年也是世界经济增长的新阶段。因为2015年将是一个发展阶段的终结，这个时代的指导原则就是MDG，主要是消除贫困。

　　现在将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就是可持续发展。可持续发展就是如何协调经济增长、社会平等，以及环境可持续性。所以可持续发展的定义就是与环境可持续性结合起来。我相信我们需要诠释新的增长范式，能够把这三个维度结合起来。遗憾的是不是我说了算，是联合国会员国说了算。在9月份，193个联合国会员国将通过新的“可持续发展目标”，简称SDG。这个新的“可持续发展目标”将成为一个指导原则，促进全球合作。我想强调，在新的“可持续发展目标”中，中国将起到领导作用，中国将发挥非常积极的独特作用。

　　我们为什么需要新的增长期?因为现在的世界形势发生了变化，出现了新的形势，有一个词是“人类势”。科学界把这个时代定义为“人类势”，意思是全世界经济活动的规模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人类的经济活动已经成为自然环境的第一动力。“人类势”来自于拉丁语，意思是人类将势，所谓势就是地理时代。地理学家认为这是地球的人类势。因为人类活动，比如燃烧化石燃料、使用水、利用土地、渔业、农业的规模如此之大，以至于人类都在改变地球的物理状况，使之更加危险。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形成新的增长范式。这样我们才能安全增长。现有的增长范式已经不安全，不管是对于美国、中国，还是欧洲。因此我们需要新的增长范式。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在这里强调，瓦特蒸汽机是非常重要的发明。200年前发明的蒸汽机从根本上改变了世界。瓦特在英格兰发明蒸汽机以后，人类开始使用新的能源，也就是燃料。后来的内燃机、燃气轮机出现，人类进入新的时期。在这个时期，人可以使用大量能源进行经济活动。能源使用扩大带来的可能就是全世界的经济增长，它给人类带来了很多好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现在它也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挑战。

　　因此，如果我们看一看世界产出的时间线。过去2千年的经济量很小，1800多年都没有变化。蒸汽机发明了，工业革命发生了，全世界的经济增长直线上升，持续200年不断。当然，这是分布不均的，不是所有地方都是如此，也不是同时发生的。工业化已经几乎传遍全世界，中国的增长是世界经济过去30年发展的重要驱动力。同时，世界人口也在增长，增长了10倍。因为随着工业化，我们可以生产更多的事物，可以科学种田，获得更多的产量，耕种地越来越多，更大规模地使用化肥，这样人口就增长了10倍。如果人均产出增长10倍、人口增长10倍相乘，世界经济就增长了100倍，这是过去200年发生的事情。

　　世界经济扩大100倍的同时，地球的大小还是没有发生变化。因此，我们的经济总量与水的供应、空气、海洋、自然承载能力相比，经济增长太快了，以至于带来了危机。我们达到了所谓地球边界的状态，世界经济总量太大，以至于威胁到了地球，比如污染、气候变化、生活环境到了极限。

　　科学界提出十个领域给人类带来威胁。首先是气候变化。然后是大洋的酸化，酸化主要是因为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使得海水的酸性更强，破坏了海洋生态环境。

　　化肥的使用带来更大的污染，中国和世界很多地方出现大量的化肥污染。磷肥、氮肥的使用带来污染，很多地方发生了水危机。

　　在中国的北方、美国的西部、巴西、中东地区，以及其它地方。现在出现生物多样性的大规模损失。因为我们捕猎太多，雨林丧失太多，主要是为了种植产业的发展。

　　海洋捕捞过分，很多物种都到了灭绝的边缘。

　　还有大规模的空气污染。中国、印度等国家的城市里，已经逼近地球能够承载的极限。

　　伴随经济的增长，也出现很多危险因素，比如大气当中的二氧化碳浓度上升，现在已经达到了400ppm的浓度，导致全球气候变化。气候多样化使得人类陷入危险。2014年是地球历史上有记录以来最热的年份，是过去150年最热的年份。

　　现在的结果是出现了大量的环境危险事件。这是在美国发生的一次大洪灾，就是我所居住的纽约市。两年前，我们被一次飓风袭击，这造成了60亿美元的损失。一次飓风就造成了将近4000亿人民币的损失。纽约现在仍然在恢复过程中。

　　我知道今天北京的天气很好，但有的时候北京的天气是这样的，有着大量污染。巴西的今天看上去是这样的，非常干旱，圣保罗非常干旱，这是圣保罗历史上最干旱的一年，有2000万人遭受着水资源短缺，而且根本就没有水，水库已经干涸了。世界其它地方也是如此，印尼巴尔干半岛的洪灾。日本也出现了大洪水。加州出现了大干旱，这是加州近代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干旱。

　　这是从去年秋天开始的全球干旱状况。在巴西、美国、非洲出现了大规模的干旱情况，中东也是如此。澳大利亚也有干旱。印尼也是如此。在一些地方，干旱如此之严重，而导致了战争的爆发，人们遭受着饥饿的威胁，也因此产生了社会动荡，中东就是如此。去年是人类历史有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年。

　　我们要有新的增长范式，不能再按照过去那样发展。幸运的是联合国成员国已通过了“可持续发展框架”这是发展的框架性文件，这是明智的决定。就像我刚才强调的那样，可持续发展意味着完整、全面的综合发展方式，它把三个因素平等地放到一起，这三个因素分别是经济发展、社会公平、环境可持续性。大部分国家还没有实现可持续发展，美国没有实现，中国也需要新的增长范式。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全球的目标。

　　2012年，各国政府在里约热内卢聚会时通过了一个目标，那就是选择新的可持续的发展目标。在今年9月，从2015年9月到2017年9月，人类历史上各国政府首脑聚会最多的一次联合国会议，他们将讨论可持续发展，最终将制定“可持续发展目标”。

　　事实上这个峰会只是今年下半年要开展的诸多峰会之一。三大峰会旨在改变全球经济发展模式。这只是一个目标，也许并不能做到，但这是一个重大需求，也是大家的目标。对于2015年来说就是如此。

　　首先第一个峰会将在非洲的亚的斯亚贝巴召开，被称为筹资发展会议。这个会议的想法是重新定位全球的金融体系，更多地将资金运用到可持续发展，减少对不可持续发展的投入，这是一个转变。将全球的储蓄更多地转向绿色技术，更多的基础设施项目，以及更多的低碳能源项目。从而实现可持续发展，也会投向可持续的农业发展。也意味着减少对火电厂的投入。

　　9月份的会议要选择出一些数量有限的但非常清晰的可持续发展目标。在仅仅几周之后，也就是在11月底到12月初，将在巴黎举办一个高层次会议，这是有关气候变化的会议，就是第21次缔约方会议。所谓的COP21就是联合国框架公约的第21次缔约方会议。1995年在柏林召开了第一届缔约方会议，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达成全球协定以确定如何终止或减少人类造成的气候变化。所以巴黎的会议是一个目标，希望能够敲定一个全球性的协定。

　　自《联合国气候变化条约》在1992年通过以来，还没有一个全球性的协定。在过去6年，人们做了很多努力，而巴黎会议被认为是可以达成目标的会议。所以人们对巴黎会议寄予了厚望。我们也知道要很多年的时间才能取得巴黎会议的成功。到今天为止，这些成就还不足以支撑一个成功的巴黎会议。

　　最后总结一下。

　　首先，第一个峰会是有关于可持续发展的筹资的峰会。我们需要新的筹资方式，使世界可持续发展。有些筹资努力是帮助发展中国家实现突破，有些努力会投入到新的基础设施当中去，有些是要创造低碳的能源体系。我想强调一下中国将会发挥重要的作用，建立未来几年的筹资机制。

　　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也是大家最近谈论很多的话题，这是一个完美的示范，显示出一个正确的决定，实现良好的筹资和可持续发展。我非常高兴亚投行的想法是由中国提出的。我们也很激动人心地看到在过去一周当中，一些欧洲国家愿意加入亚投行，我也期待着亚洲国家参加这个机制，我也希望美国在未来某段时间加入这个机制。这是中国倡导进行的非常好的行动。亚洲需要这样的基础设施投资银行。

　　不光亚洲，非洲也需要这样的机制。中国现在是非洲基础设施投入的最大力量，前方的道路很漫长，也有很多业务值得开展。因为非洲需要建立良好的能源体系，一个真正绿色的良好运行的能源体系、宽带网络体系、基础设施体系等等，这都会带来增长的机会。但是，这需要一些领袖型的国家不断地进行倡导。所以我希望亚投行能够触发非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我们认为这是一项非常好的行动，为大家未来的发展确定方向。这是亚的斯亚贝巴会议可以预期的成就。

　　9月份的可持续发展会议，现在已经有很多目标正在进行谈判。我估计联合国的各位同事，以及各位尊敬的代表要尽可能地缩短他们的目标数量。因为他们现在讨论的是17项目标。说实在的，目标列表太长了，我自己最多能记住8个，也许努力一下可以记住10个，要记住17项真的是不容易。如果能够减少目标数量，对全世界将是很大的推动。因此，可持续发展是宽泛的理念，涉及经济的发展、环境的发展和可持续性。

　　要实现可持续发展，将需要新的技术，这是很重要的。因为在现有的技术框架下，这些技术并不够好，我们对化石燃料的依赖性太高了，太依赖污染了，我们需要新的绿色的技术进步。我们要实现的可持续发展工作就是绿色技术的发展。其中需要的一点就是技术合作，在中国、美国、日本、欧盟之间有这样的合作，这四方是全球经济中推动技术发展的重要力量。我期待着建立更多的伙伴关系以推动低碳经济、低碳能源、可持续的农业、智能城市、信息技术的发展，以及使用信息技术进行健康工作、改善政府治理。

　　最后我想谈一下气候变化谈判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大幅度地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好消息是2014年的排放没有增加。这是国际能源组织刚刚宣布的数字，过去一年的排放没有增加。这意味着经济发展没有带来更多的温室气体排放，主要是使用了更多的风能、太阳能、水能、核能，以及其它的新能源。这是好消息。但是，我们要做的更多。我们希望能够降低排放。

　　科学表明我们需要在2070年达到零排放，才能遏制全球变暖。为了使气球变暖低于2度，要使二氧化碳排放水平达到零，这就意味着使用风能、水能、地热能、核能、碳捕捉技术、埋藏技术。这是非常重要的。对于中国来说，也是一项重大任务。对于美国来说，也是一项重大任务。

　　美国目前的排放量是每人每年15吨二氧化碳，中国的排放量是美国的一半。所有的经济体都需要在2070年达到零排放。对于大型经济体来说，这是巨大的经济任务。我们应该在巴黎达成一致。2050年要达到深入减排，短期的目标不能解决气候问题，我们需要长远的计划。不是五年、十年规划，而是四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的规划，这是我们面临的很大的挑战。也就是说要对全世界的能源体系进行变革。这不是十年、二十年就能做到的，但我们要在四十年之内采取系统性的做法。

　　电厂、基础设施能够用五十年，汽车能够用二十年，我们不能等到2050年的时候再做，必须从现在开始系统性地改变能源结构，从现在到本世纪中叶，每年都得做出改变。我充满了希望。今年3月份，中国、美国、印度、欧盟会达成一致，使我们的经济走上深刻低碳化的道路。

　　中国在这个过程中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我们希望没有这样的挑战，就像过去一样按部就班下去。但是，如果不做任何改变，会对世界安全构成了威胁。我们必须改弦更张，这很难。我们需要勇气，需要领导力，需要有远见，同时需要各国的合作。因为美国、欧洲、中国之间如果不建立信任，就不会取得成功。如果每个国家都说我不做，因为我做的话，别的国家就超过我，这样的心态是不会取得成功的。所有的大规模经济体都必须共同携手前进，能够相互信任、相互合作，分享技术、分享共同的目标，这是可持续发展和建立更安全世界的唯一道路。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