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乘公交车或地铁,你会发现在宽大明亮的车窗玻璃之间的细小窗框上,多镶嵌着一个细长条的金属告示牌,上面用简单的法文写着:“作为乘客,您可以在乘车时根据您自己的意愿选择开车窗或关车窗;但当乘客之间就开关窗产生分歧时,请以关窗为优先。”其实不止巴黎,也不止公交地铁,法国所有公共交通工具,从蒙马特高地的观光缆车到城际高速列车,窗框上都有这个告示牌。说实话,我第一次面对这个小牌子时的震惊,不亚于第一眼看到巴黎。那一瞬间,我脑海里晃过国内不仅在交通工具,甚至在学生宿舍中时常见到的因为开关窗而起的矛盾与争执。想来,我们缺少的恰是这块牌子和它所代表的规则意识。 上世纪90年代,因学习和工作,我每年会有几个月客居巴黎。在巴黎的国际大学城,曾遇到一件至今印象深刻的事。一位在巴黎做自然科学国际合作项目的、来自北京的大学老师,在结束第一年项目后,第二年返法读博。他去银行开账户被要求等待信用审核,回到公寓见到我,不解地问我是不是法国的银行改了规矩,前一年他办过个人支票、信用卡,很容易,今年他想换个银行,结果办理却并不顺利。 我看了他提交的资料,觉得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问他是否有个人信用不良记录,包括欠房租、电话费,地铁逃票被查什么的,他回答肯定没有。他家境优越,个性内敛,处事严谨,且初来时听从我建议,买公交月票,打电话用电话卡。那么,还会有什么问题呢?我建议他去银行问清楚。当晚他回到公寓后找到我,气愤地说前一年他付房租支票三周后才注销的账户,然后离开;没想到大学城竟然两个多月后才去银行兑现支票,结果那时账户已关闭,他被记录恶意使用空白支票。银行告诉他,不仅在巴黎,欧洲的任何一家银行都不会再给他信用卡了。 他告诉我,他记得确有此事,大学城后来通知了已经回到北京的他,他虽然认为是大学城的责任,但还是赶紧委托巴黎的朋友专程跑了一趟,用现金交了。现在倒好,反成了他的错。他向我叙述时,脸庞因愤怒而变得通红,一改他的斯文本色。 我内心明了,问:“你关闭账户之前没有查有没有未付账单?”他说没有,他根本不知道,银行也没有要求。 我拿出我的支票本,给他看最后一页,上面是60行(那本支票60张)的表格,每行列着支票号、使用日期、地点、消费金额、备注等等。 他大惊:“你这么粗心大意的人竟然记这个?没想到。我都从来不记,我又不会乱花钱,更不会透支。是大学城的错,他们没有及时兑现支票。法国人根本没有效率观念。” “你跟大学城有约定,必须在你支票签出之后的固定时间内兑现了吗?或者你通知他们你要注销账户请他们及时兑现了吗?” “当然没有。可我提前了三个星期!” “那大学城怎么知道呢?他们有什么义务一定要在三星期内兑现你的支票?如果你付的不是区区2500法郎房租,而是25万法郎货款,如果你还把钱放在有活期利率的账户里,你还赚了不少利息呢?” 我接着说:“我粗心大意,是小节上,而支票记录,是我的个人信用,我不敢大意;你并不粗心大意,但你没有意识到支票记录是关乎你个人信用的大事,所以,你犯了无知的错误。” 听到此,他立刻冷静下来,问我该怎么办?我说:“去大学城会计部,讲明情况,让他们出具证明,你再去银行。” 后来,大学城给他开了证明,凭证明他向法国政府缴纳了600法郎印花税,银行更正了他的信用等级,他最终拿到了个人支票和信用卡。 这件事直到今天仍令我印象深刻,不仅仅是因为它关乎信用问题,且它折射出了中欧乃至东西方的规则意识差异。 上周,与我合作了20年的法国教授夫妇来访,我在家给他们包饺子吃。夫人对我的调料汁大加赞赏,要学习,回巴黎家里做。我说简单,花椒大料水煮取汁,再加上陈醋、生抽、芝麻油即可。夫人是旅法英国人、著名历史学家,她立刻拿出记事本,问我:“花椒、大料各多少克?加多少水?煮沸后什么火候?继续煮多少时间?陈醋、生抽、芝麻油的比例是什么?”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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