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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斯金接受本报记者采访。记者
王皓然/摄 |
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美国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前主席迈克尔·博斯金在出席日前在北京举行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间隙接受了《经济参考报》记者的专访。他就目前市场关注的欧债危机、美国和日本量化宽松政策以及中国的经济改革等话题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欧债危机五年内不会结束
欧债危机可谓一波紧接一波。虽然塞浦路斯日前已经与欧盟其他成员国达成了新的救援协议,但这并不能让市场彻底放松。深层次制度问题,使得市场对于欧元区的担忧与日俱增。
《经济参考报》:在今年年初,我们看到欧债危机似乎出现了转机,但现在情况又变得复杂起来,您认为欧债危机什么时候才会真正结束?欧元区最终是否会分崩离析?
博斯金:从欧债危机爆发至今,我们看到了欧元区的领导人为解决危机所付出的各种努力,比如欧元区永久性救助基金的成立,比如欧洲央行正在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但是,欧债危机真正的结束必须要等到欧洲的领导人决定由谁最终来为这过去十年产生的债务埋单,也要找到让高债务国家降低债务水平但同时又不会摧毁其经济的方法。我想欧债危机的解决还在半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好比在比赛中,我们已经把球投了出去,但球还在空中。我的观点是,欧债危机五年内不会有结果。
说到欧元,它更多的是一个政治产物,而不是经济产物。这么多国家同时使用同一种货币,但是这其中只有少数国家的经济状况是非常相似的。而当区域内的国家统一使用一种货币时,某个国家也不能随便通过汇率的波动来自我调节。哪个国家从欧元中收益最大?是(经济实力最强的)德国。因为,它在欧元区内的贸易合作伙伴不能随便压低汇率来获得商品的成本优势,由此德国反而获得大约30%的成本优势。
最终,欧元反而拖累了塞浦路斯和希腊这样的国家陷入到了债务危机之中,这些国家的债务水平甚至超过了本国GDP的60%到70%,所以,要设立一种机制,帮助这些国家从“承担利率非常高的债务”或“持续接受大量补贴”的怪圈中走出来。
《经济参考报》:您认为塞浦路斯是否会最终退出欧元区?
博斯金:我想塞浦路斯和欧盟都会设法避免出现这一幕,但是事情的进展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塞浦路斯很小,它的退出并不困难,但是一旦它退出,将引发更大的问题。法律规定,塞浦路斯离开欧元区的同时必须要离开欧盟,但从这个角度讲,塞浦路斯一定不愿意离开,因为它在欧盟中还是受益的。
美联储需要回归正常货币政策
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今年的首次新闻发布会上重申维持现行宽松货币政策不变,也没有就何时结束超宽松政策以及他任期届满后的安排等给出明确暗示。与此同时,日本新任首相安倍晋三大张旗鼓的量化宽松政策也在市场上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经济参考报》:您认为什么时候是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政策的时机?
博斯金:量化宽松会导致一些内部的问题,所以,美联储如果能够比较快的回归到正常的货币政策,这不仅对它自己是好事,对别的国家是好事。我的看法是美联储需要回归到正常货币政策轨道上。应该说,在2008年、2009年,低利率和量化宽松的政策是及时而且非常有效的,不过,目前这种政策需要退出。当然,关于退出的方式有很多讨论,可以逐步降低每个月购买资产的速度——现在是保持每月850亿的购债速度,未来可以适当降低这个速度。未来也可以考虑出售一些资产。但是,这是个渐进的过程,需要一些时间。我想,如果实际情况和现在的各项预测都相符的话,那么未来18个月内,货币政策会回归正常。
当然,目前美联储释放出的流动性很多都“趴在”金融系统内部,而一旦政策退出量化宽松(意味着美国经济大为好转),银行可能会大量放贷(来释放流动性),反而增加通胀的压力。这可能是“退出”政策需要考虑的一个因素。
《经济参考报》:日本也在实施量化宽松政策,您认为日本的政策是否能够真正帮助其走出经济低谷?
博斯金:安倍晋三之所以实行量化宽松政策是因为美联储也这么做。大多数国家都不愿意自己的货币升值太快,美联储如此宽松,使日元升值很快。在一国经济和全球经济都好的时候,一个强势的货币对一个国家是好事,但是日元升值太快了,这对日本伤害很大。所以我理解安倍晋三的立场,但是量化宽松不能解决日本的问题。
日本的核心问题还是内部经济问题。它需要提高国内产业竞争力,实行产业创新和结构性改革。它也需要清除一些银行的债务。
我想,安倍晋三认为他两项都要做,但量化宽松比起内部改革能够更容易得到政治上的支持。日本的内部改革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但是目前还是没有人能够真正完成。
中国需要从高速增长向稳固增长转型
《经济参考报》:您认为中国经济增长目前面临哪些风险和挑战?
博斯金:中国还是面临着许多问题和挑战。中国经济发展取得的巨大成就改善了大约四分之一的中国人的生活,但是还有更多的人被落在了后面。很多国家都已经完成了从低收入国家向中等收入国家的转型进程,但是只有很少数的国家完成了从中等收入国家向高等收入国家的转型过程。
我认为中国需要认真考虑很多问题,比如生产向价值链的上游转移、如何发展教育体系和如何促进内需和消费。中国的储蓄率非常高,如果储蓄率能下降一些,而消费率能上升一些,将对内需扩大、贸易平衡和全球经济再平衡有益。另外,由于发达经济体在下一个十年都不会增长得特别快,这意味着中国的出口市场也不会增长很快,所以中国最好要减少对出口的依赖。另外,中国的老龄化速度也非常快,所以要更加完善养老金体系建设。
总体来说,中国需要从快速增长转向更强劲和稳固的增长,更强劲和稳固的增长意味着这种增长更多的由人口增长和自然增长的内在规律驱动。
《经济参考报》:您如何看待中国金融业的风险,尤其是影子银行风险?
博斯金:我认为中国金融业有风险,但风险是可控的。对银子银行的监管而言,掌握关键的信息非常重要,金融工程师能够设计出非常复杂的产品,一旦产品出了问题,你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这其中是哪儿出了错。在市场好的时候可能这些产品还在赚钱,而一旦产品出事就是大事。所以我一直相信,金融机构需要更高的透明度,让监管者清晰的了解信息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