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给年轻人让路了。”渡部贤一说。
　　这位试图将野村控股公司带入世界顶级投行阵营的老者，在内幕交易丑闻和海外业务失利的“二连击”下于7月26日黯然辞职。
　　有分析说，渡部贤一只是野村控股这个庞然大物的牺牲品，其雄心过度膨胀但执行能力有限，注定在扩张中遭遇失败。
　　还有分析说，内幕交易已是痼疾，此前摔过跟头的野村根本没记住疼，而接手雷曼兄弟美国之外的业务，才是野村最大不幸，一无天时二无地利，更遑论人和，结果导致满盘皆属；两者叠加之下，渡部贤一自然难逃下台命运，而野村也将重新规划自己的全球战略。

　　内幕交易：难躲最后一击

	新华社/路透

　　野村控股的历史要追溯到1872年由野村绪七设立的野村商店，1918年成为野村银行，7年后其证券部独立出来，成为野村证券股份公司。
　　2001年10月，野村进行架构重组，设立控股总公司，专门负责资本运营和战略规划，具体业务由旗下野村证券、野村资管、野村信托等子公司执行。
　　这家百年老店26日发表声明说，现任首席执行官渡部贤一7月31日离职，之后由旗下野村证券总裁永井浩二继任。另外，野村控股首席运营官柴田拓美将辞职，由现任专务董事吉川淳接任。
　　据日本媒体报道，公司另外五名高级董事总经理也将离职，目前还没有确定接替人选。日本媒体称，这是野村15年来最大规模的管理阶层改组。现年59岁的渡部贤一离职后将担任顾问，在野村控股决策体系中失去话语权。
　　令渡部贤一“下课”的直接原因，是日本监管部门介入调查的“内幕交易”丑闻。
　　所谓“内幕交易”，一般是指在证券交易中，掌握内幕的人员或以不正当手段获取内幕信息的其他人员，违反法律法规而泄露内幕信息，或据此信息买卖证券从中牟利的行为。内幕交易侵犯了普通投资者的平等知情权和财产权益，严重伤害证券市场发挥有效资源配置的功能。
　　在欧美一些金融市场发达的国家，内幕交易都被定为重罪，但在日本，目前惩罚力度相对较轻，这是日本券商员工敢于犯险的原因之一。此外，一些专家还称，在日本，内幕交易时有发生，与竞争环境有关。在当下的日本金融市场上，如果承销商不能提前给予关系密切的机构投资者一些额外的“点心”，那么由他们负责的上市公司增发项目可能就会因无人捧场而泡汤，因此很多券商利用规则打擦边球，成了业内的一项潜规则。
　　据外媒报道，早在两年前，日本金融监管当局便已针对野村的内幕交易事件展开调查。今年4月底，日本金融监管当局曾前往野村控股东京办公室进行调查，但发现野村控股并不承认其存内幕交易，在调查过程中表现得闪烁其词。面对调查人员收集的邮件、网聊记录和电话录音等一系列证据，野村证券员工并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只是表示他们已经不记得具体的交易细节了。
　　在调查过程中，调查人员发现野村控股内幕交易盛行，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在透露内幕信息的时候，一些员工会选择一些暗号进行表达，因为在这些员工看来只要没有透露公司的真实名称，便不算违规。而另外一些员工，则会通过修饰语言的方式来透露内幕消息，譬如“这只是一个传言，但那啥那啥……”。在他们看来，这同样不算违规。
　　随着调查的深入，野村控股只能承认，在担任东京电力、瑞穗金融集团、国际石油开发帝石(Inpex)这三家企业的股票增发承销商时，该公司员工向个别金融机构和基金投资人士透露内幕信息，导致产生一些不正当的股票交易。　
　　比如，在东京电力宣布增发股票的两周前，其股价莫名其妙地急剧下跌。根据后来披露的内部报告，此事与野村内部人员通风报信有关。其法人机构资产销售部的一名雇员先从内部通过各种渠道证实东京电力增发股票的消息，然后通过手机与外部基金经理进行联络，后者则在增发消息正式公开前两天实施了卖空操作。报告还显示，这名基金经理又将消息透露给第一纽约证券公司的一名交易员，该交易员同样提前一天在空头部位建仓。在市场消化东京电力增发股票的消息时，两人逢低买进然后平仓，套取了丰厚利润。
　　直到今年6月，野村控股见事情已难以掩盖，才对外宣布公司内部也进行了自查，其官员表示，2010年，在负责能源公司Inpex增发股票时，内幕交易的问题就出现了，公司于是决定进行暗查。日本媒体援引一位参与调查的律师话说，“开始以为Inpex是孤立事件，但顺藤摸瓜发现了一桩又一桩”。
　　野村控股7月26日公布内部调查最新结果显示，除上面3起内幕交易外，还有多起员工涉嫌向外界透露内部消息的事件。
　　内幕交易丑闻爆发之后，为平息众怒，野村控股于6月29日就内幕交易丑闻道歉，并宣布渡部贤一将减薪5成，为时6个月。法人机构资产销售部从7月2日开始停业5天，但这些举动无法平息投资人的不满。
　　迫于压力，野村控股于7月26日宣布渡部贤一于7月31日引咎辞职，以期挽回客户对旗下企业野村证券公司的信任。
　　目前，日本证券交易监管机构根据最终调查结果，向日本金融厅建议对野村处以行政处分，金融厅正在研究是否对野村下达业务整改令或更严厉的勒令停止部分业务处分。
　　日本金融事务担当大臣松下忠洋认为，野村更换管理层，显示了公司内部自查自净机制在产生作用。至于是否给予野村控股行政处分，松下忠洋表示，“将在证券交易监督委员会的特别检查结果出来后再做决定。”另外，为了防止类似丑闻再度发生，野村控股还新设直属社长的“改善实施委员会”，由相关董事及干部组成，以推动上月末公布的内部管理改善措施的具体落实。

　　损失惨重：声誉难以挽回

　　野村是日本最大券商，其卷入内幕交易一事也给日本证券业整体形象带来了很大负面影响。野村控股首席财务官中川顺子表示，公司将“努力提高员工和管理人员道德水准”。她说，丑闻可能冲击公司业绩，但眼下“无法衡量”影响程度。
　　日本证券协会会长前哲夫认为，野村的行为极大地损害了证券业界的信用。在公司内部信息管理上，投行部门与证券营业部门之间本应该有业界称之为“万里长城”的防火墙，野村此举无异于自毁其长城，并将为此付出代价。　
　　丑闻曝光之后，日本金融监管当局近期建议野村控股的机构客户停止与其业务往来，致使野村控股丧失了如承销额达60亿美元的日本烟草股份交易的主承销商资格。日本政策投资银行及住宅金融机构也先后将野村从债券发行主承销商名单中去除。其在日本航空(Japan　Airlines)的首次公开发行(IPO)中，也被降级至比较次要的角色。
　　评级公司穆迪指出，野村被排除在相关债券的主承销商名单之外，将对其评级造成负面影响。早在3月15日，穆迪将野村控股的长期债务评级下调为“Baa3”，据称，这将使其衍生品交易多支出保证金100亿至200亿日元，且融资成本也会随之上升。如果今后再次下调被打入“垃圾级”行列，野村将面对更为艰难的局面。
　　据报道，2007年野村控股股价最高时超过2500日元。8月2日，野村股价收盘价为275日元。
　　这次丑闻曝光还揭示了日本法规体系存在的问题。《华尔街日报》一名熟悉野村控股和监管机构之间互动的人士表示，野村控股在合规方面做得远远不够。其实，不单单是野村，近来许多日本企业丑闻缠身，其中包括奥林巴斯、松下、索尼等著名企业。尽管各家公司的丑闻不尽相同，但它们却都暴露了日本法规体系过于宽松的制衡机制，这便导致了企业界倾向于掩盖问题以维持现状。野村证券是过去一年来日本著名企业遭丑闻重创的最新案例，有可能引发日本企业治理的变革，但最终结果仍有待观察。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金融监管当局正在反思。在欧美，内幕交易通常面临重刑或高额罚金。但在日本，内幕交易被视为模棱两可的灰色地带，是白是黑很大程度取决于金融当局如何裁定和管制，而且即便是被判罚款，也仅仅是1500美元左右。所以，如果要对日本各券商加强管理以防类似丑闻的发生，提高惩罚力度势在必行。但另一方面，也有日本媒体评论称，如果管制过于严厉，有可能会扼杀市场活力。看来，摆在日本金融监管部门面前的是两难选择。

　　雷曼诅咒：水土不服之痛

　　拥有158年历史的雷曼兄弟申请破产保护后，曾在华尔街工作20多年的伊万·纽马克说，华尔街上的“秃鹫”们将瓜分其尚存余温的尸体，然后等着更多不幸者重蹈覆辙。
　　可叹的是，纽马克一语成谶，野村控股应验了前者的预言。
　　1975年，渡部贤一进入野村集团工作，历经各项要职，2008年升任野村控股及野村证券的总裁及执行长。2008年9月，渡部贤一作出收购雷曼兄弟公司欧洲、亚洲及中东资产的重大决策，他希望野村以此为跳板，跻身全球金融“巨头”之列。
　　不过，野村未能尝到“甜头”，翌年就因这次大胆的收购而报巨亏，近年来更屡次传出野村成为其他银行的收购对象。据统计，2011年，野村的投行业务佣金较前一年减少34.5%，在世界投行排名榜中下滑幅度最大，而且其佣金近六成来自日本国内，在日本国内排第二位，但在日本以外的地区如欧洲、美洲和亚洲，连前20名都进不去，所以看不到收购雷曼带来的协同效应。
　　渡部贤一曾让雷曼亚洲业务首席执行长博泰(Jesse　Bhattal)担任野村副总裁兼批发银行业务主管。后者雄心勃勃地表示，野村的目标是要持续排行于全球首要投行之列，具有全球竞争力以及保持持续利润，但结果是，野村任何一项都没达到，博泰也不得不在今年1月挂印走人。
　　为了减少海外业务对公司整体盈利的拖累，渡部贤一只得调整该集团国际竞争策略，转为更注重控制成本，以有纪律的扩张取代快速扩张。2011年，野村公布总额为12亿美元的成本削减对策。
　　尽管他本人和野村都在否认在并购决策中存在失误，但很多分析师都从中看到了野村的盲点。
　　有分析指出，渡部贤一事前评估失准，雷曼兄弟的营运主力是其美国本土部门，已被巴克莱买走，野村买下的则是雷曼兄弟的非美国资产，以至于后者未能趁着国际金融海啸重创国际竞争对手之时瞬间崛起。此外，雷曼拿手的证券化产品等复杂的金融商品市场随着雷曼一起消失，剩下的平台以及配备的人员反倒成了“鸡肋”。
　　渡部贤一还错误地估计了全球投行业的整体形势，由于全球经济复苏乏力特别是欧洲债务危机的不断发酵和升级，导致欧美资本市场萧条低迷，投行业的日子也不好过。危机爆发后，投资者已经对那些复杂的高风险产品敬而远之，相关规定更加严格使得通过自营交易托起市场也不太现实。美国即将引入的“沃尔克规则”及欧洲危机也使得这些领域长期难有起色。
　　还有重要的一点是，野村并购雷曼后，两者在企业文化上的排异相当大，野村难以给雷曼的员工洗脑，而后者急功近利、罔顾风险的传统却被继承下来，让渡部贤一感到十分头痛。
　　《华尔街日报》的一篇文章说，野村和雷曼之间的文化和企业差异不断暴露出来，在高管薪酬、决策速度和在工作场所对待女性等方面都出现了对立情绪。野村控股曾对新聘用的员工分男女提供了培训课程，据对这种培训课提起投诉的管理人员说，女性中包括雷曼兄弟倒闭前聘用的哈佛大学毕业生，她们被训导如何做发型、端茶和根据季节选择服饰。野村的一些管理人员严格诠释公司对女职员的着装要求。还有报道援引数位加入野村的雷曼兄弟员工的话说，野村管理人员要求加入公司的雷曼兄弟女职员去掉头发上的挑染，衣袖的长度不能短于大臂中部，避免穿颜色鲜艳的服装。这些人说，有数位女员工因“着装不当”而被从交易大厅打发回家。这样的做法令野村损失了不少精英。
　　无独有偶的是，收购了雷曼兄弟的英国巴克莱银行最近也麻烦缠身。因涉嫌操纵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LIBOR)，董事长马库斯·阿吉厄斯和首席执行官鲍勃·戴蒙德先后宣布辞职。

　　永井浩二：势必调整规模

　　如何修补野村的全球战略，就要看新任首席执行官永井浩二的了。
　　据报道，永井浩二是近15年来野村控股首个具有深厚日本国内零售业务背景的CEO。从1981年起，永井浩二就在野村证券工作，曾任大阪分支机构负责人。
　　永井指出，野村控股将继续追求成为一家全球银行的目标，并将把亚洲作为业务重心。但他同时表示，计划将野村控股的全球业务调整至一个合适的规模。永井还强调了“选择与集中”的重要性，因为欧洲债务危机的日益加重，世界经济不景气，从去年秋季开始推进的近12亿美元的支出削减也进行得不完善。
　　在其首次作为野村控股首席执行官的新闻发布会上，永井表示：“我明白恢复(客户)信任是项艰巨任务。我打算不仅更换管理人员，还将从根本上让这个公司重新开始。”他承认，更换管理人员不能立即修复公司受损的声誉。
　　虽然并购雷曼兄弟已有数年，但野村还称不上是最顶尖的投行。根据Dealogic的数据，野村去年为股票市场处理的集资总值在全球排第十，只及摩根大通市场占有率的1/5。野村承销债券，以及接办企业并购的总值，分别排第15和第14位。
　　一些分析师也认为，野村不会全线撤退，因为管理层仍然笃信，他们需要一个全球网络，将本土金融产品卖向海外市场。还有分析师指出，未来野村将加紧撤出业绩平平的市场，致力于重点区域，成为法兴、瑞银这类走小众路线的特色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