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底的丽江拉市海,虽然海拔2400米的湿地边上已是菜花灿黄、桃花艳粉,但要想走访再高1000米处的彝族村寨铂朵萝,遇到风雪却很寻常。我们所走的土面公路,大约21公里长,是七八年前绿色流域联合政府与国际NGO的资金,发动村民们修建的。 帮助铂朵萝村搞生态旅游,是绿色流域运营的拉市海流域综合治理项目的一个子项目。绿色流域的全称是云南省大众流域管理研究及推广中心,负责人是著名的环保人士于晓刚。2006年,他因叫停怒江水坝而获得有“绿色诺贝尔”之称的美国戈德曼环境奖。 于晓刚和他的组织一直在探寻中国农村社区可持续发展的路径。拉市海项目便是一个典型。拉市海是黑颈鹤等珍稀候鸟的越冬地,被列为国际重要湿地。上世纪90年代末,因筑坝向丽江市区供水,导致大量农田被淹,替代性的坡地开荒导致水土流失、水质恶化,沿湖村民不得不靠争抢湖中渔业资源为生,又导致鱼类枯竭。2001年起,于晓刚与乡政府和美国乐施会合作,在湖边的西湖村和打渔村开展“社区参与式”流域治理,帮助当地农民在物质与精神上“双脱贫”。 疲累不堪地到达垭口时,天已快黑了。3个穿戴着五彩罗裙、红头帕的彝族女子突然出现在山道上,恍如某部魔幻片中的精灵。她们腼腆一笑,便抢过我们的背包,拧亮手电,在前带路。前方忽有篝火跳动,歌声悠扬。老村长带着七八位青壮年男子,穿着正式的“察尔瓦”大氅,以红黑双色漆器盘盏奉酒三巡,一丝不苟地举行迎宾仪式。 第二天一早,推开木门便被震住:山林霁雪,景色壮美;村舍古朴,疏落有致,正是理想的桃源情境。站到高处,便能远眺玉龙雪山与深谷中萦回的金沙江。昨晚聚餐,现任村主任刘文坤开心地向我们展示他的旅游合作社营业执照。铂朵萝是一个美化了的彝语音译名字,它通行的汉名是“洋芋场”,也就是出土豆的地方——土豆也是村民们的主食。这里是拉市海地区最贫困的山村,村民统共不过70来人。刘文坤在外面做过中学老师,几年前回到家乡,决心和绿色流域一起,改变这里的面貌。 这里一向靠山吃山,能有什么替代性产业呢?绿色流域想到了生态旅游。他们梳理出村子周边的十来个“景点”,设计了几条徒步游览线路;请老师上山给村民做培训,讲授当地野生动植物和生态保护知识;还帮助村子建了一个陈列室,展示彝族文化与民俗的实物与图片——这个村子数十年前由四川凉山迁徙而来,艰苦求存,早已淡忘了许多服饰、仪式方面的讲究,妇女们也几乎不会刺绣,借搞生态旅游之机,他们也在逐步找回自己民族的文化传统与生活方式。 村民们对新事业相当积极,打理自己的住宅,腾出房间做住宿接待。看得出他们对水很珍惜,但却会在火塘上一壶接一壶地给客人烧洗脸洗脚的热水。在我们上山前一天,他们还集资请了一位厨师上来做烹饪培训。住宿条件好的几户人家轮流接待客人,其他人则参与带路、背行李等服务。费用由村委会统一向客人收取,再按各家贡献程度分配给村民。我们这一晚两餐的行程,每人不过60元。 目前的旅游客源,主要是来度夏令营的外国中学生,基本是绿色流域通过与国际NGO的合作引来的。但夏季一过,村子便分外冷清。这首先跟基础设施相关:村子用电没问题,得益于几年前德国人捐建的一个小型太阳能发电站,但没有沐浴设施,村民家里没有厕所,两个公厕与民宿相距甚远,晚间没有路灯。其次,也跟缺乏推广有关,绿色流域毕竟更多是做专业的水土保护工作,如何系统地开发旅游业,对他们也是个新课题。 改变也许不是快速而均衡向前推进的,但一直在发生。铂朵萝唯一的大学生刘雁,目前就在绿色流域工作。这次我没有见到他,但遇见了他善于种植中药材的父亲和清秀温柔的妻子。记得在海棠花覆盖的打渔村,我看过一个法国摄影师拍的刘雁和妻子的“婚纱照”:夫妇俩身着黑红两色的彝族盛装,目光坚毅地眺望云海。有这样的坚守,相信下次重返铂朵萝的时候,我会看到更令人欣喜的变化,当然,淳美的景色应该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