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卧底郑州思念食品

    次品蛋挞回收接着用 蓝毛巾擦手算消毒

    2月5日，一位名叫“李小鸦”的网友发了一条微博，称在思念牌黑芝麻汤圆里吃出了一个创可贴。微博发出后，郑州思念食品有限公司通过微博与其进行了核实和协商，并承诺将进展告知公众，但是之后只是赔了10包汤圆，就没了下文。3月底到4月初，信报记者以打工者的身份卧底郑州思念食品有限公司，被分到了生产蛋挞和飞饼的第三分厂，十多天的时间里，记者发现这里虽然各项卫生制度都很严格，但是在执行过程中依然存在一些隐患。

    A

    入职

    一年365天，几乎天天招人

    3月27日下午2点多，记者来到郑州思念食品有限公司，这里有三间专门招人的办公室，报名填表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队伍几乎排到了门外。看面孔，大部分是90后的年轻男女，报名的加上正在面试的以及采集信息的，约有上百人。
    报名需要身份证复印件和照片，记者便来到报名处对面的照相馆，店员很熟练地拍照复印，“怎么那么多人来报名？”记者问道。“这还算是少的呢，一年365天，除了过年几天，几乎天天有来报名的，最多的时候，我一天照两百多张一寸照片。”
    报名的人多，但是只有一位女性招聘人员在负责第一步的审核填表，效率很慢，排队一个半小时，几乎没有挪动一步，不到下午四点，招聘人员说当天的报名已经结束，没报上名的第二天上午9点再来。
    3月28日上午不到9点，报名处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在填报名表之前，工作人员会问几个简单的问题，问是从哪里得到的招聘信息，准备干几年，伸出双手查看是否有明显的疤痕，其中有位报名者因为手上有伤疤而被婉拒，此外为了验证报名者上过学，还要求报名者照葫芦画瓢地抄写思念公司的质量方针，然后做四道简单的计算题，比如8除以2等于几，有一位报名人员做不出来，不过最终还是得到了一张报名表。
    填表之后，一位分厂厂长会进行二次面试，复述简历，简单地问之前从事何种工作，最后特意提示了一句，“厂子里工作时间长，每天上班12个小时，工资也不算太高，提供住宿，一天只管一顿工作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B

    培训

    内容很全面，体检中存在漏洞

    3月29日到3月31日，这三天时间是由思念食品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来进行培训，期间穿插着打扫卫生、体检、参观厂区以及签合同。三天过后，新员工会被分到各个厂区，进行两天的分厂培训，之后分岗位和白夜班。头一天还没有培训，先分成了几个小组，厂区的清洁工领着各个小组打扫卫生，到厂子里扫地，擦垃圾桶等，事后负责培训的工作人员解释，这是为了让新员工体会保洁人员工作不易，让大家养成保持卫生的好习惯。
    由于每天都有许多报名的新员工，所以培训是交替进行，第一天报名的人，有时会和第二天报名的新员工一起培训，所以每天培训结束后，工作人员都会提醒，不同时间报名的员工第二天所要进行的培训内容。
    培训期间，由三位培训人员讲解不同的注意事项，包括洗手消毒、个人穿戴 、生产安全、衣食住行等，内容很全面。培训人员提到如果员工不注意，就可能会产生卫生问题，招来消费者投诉，中间还提到了创可贴一事，并且特别指出了 ，手受到伤害之后要用厂子专发的蓝色创可贴，不能随便在外面买创可贴，“蓝色创可贴里面设有铁质条，在检测的时候可以检测出来 ，防止流入市场。你想想，如果你吃汤圆的时候，突然吃出了创可贴，你会有什么感觉。还有手受伤之后要戴手套，以防止细菌感染，导致食品里的金黄色葡萄球菌超标。”
    培训第二天体检，体检过程中，没有专门的人员带领，由于人多，抽血比较慢，负责胸透的工作人员便招呼还没有领到体检表的新员工先去胸透。“我还没领表呢。”一位新员工说。“没事，那边人多，你先来胸透。”胸透仪器设在车上，每个人站上去，没有两秒钟就下来了，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上去的是谁。之后在拿到体检表之后，排队采集信息，这时一位医护人员拿着听诊器来测心跳，由于秩序混乱，这位医护人员也不知道谁已经测了 ，当她询问时，一位本没测量的员工说已经测过了，医护人员就跳过检查下一位员工了。

    C

    工作服很多天不洗，洗手不按正确流程

    有员工直接把工作服扔地上

    据记者了解，思念食品有限公司在郑州有六个厂区，每个厂区生产的食品不尽相同。记者被分到了生产蛋挞和飞饼的第三厂，思念主打的水饺主要在一厂生产，汤圆在五厂，因为是汤圆淡季，现在五厂主要生产粽子，端午节之后会大量生产汤圆，别的厂区生产其他面点。
    蛋挞的生产，从和面切割到成型冷冻，再到包装，都是在三厂内部进行。在上岗操作之前，安全员又对分到三厂的新员工进行了卫生和安全教育。“手机首饰都不准带进车间，不能化妆，手指甲要剪短，穿白色平底鞋，都明白了吧。”随后又介绍了一些防火逃生等安全知识。安全员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头戴红帽，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带新员工，负责点名、办理饭卡、分白夜班，两个月来一直负责三厂的二次培训。
    领完新的工作服，安全员分发了储衣柜，每人一个，在换衣间的凳子上和地上扔着几件脏旧的工作服，安全员看到后说，“这可能是那些老员工随手扔的，然后再去洗衣房拿洗干净的工作服，你们不要跟他们学。”
    在之后的工作期间，记者了解到，三厂员工的工作服并不是每天都洗，也没有人强制要求，都是员工自己看着脏了才会拿到洗衣房洗一洗，工作服没有工号，有的员工拿去洗之后，找不到自己的了，只能拿别人的。“你看我的上衣和裤子写的都是别人的名字，我去晚了，自己的被别人拿走了，我只能拿剩下的，有的人一周也不洗一次，太脏了可不行，有专门检查的会说你。”一位老员工说道。
    虽然培训期讲到过，洗手池后面的墙上也悬挂着正确的洗手消毒程序，但实际洗手过程中，大部分的员工基本上不会那么认真，只是快速地搓动几下就离开了，来到自动喷雾消毒器前，也不像程序中讲的反正面持续三秒钟，有人只是轻轻一放就带过了，少数员工连消毒也省掉了。开门时本来应该用胳膊肘部顶开车间门，不过还是有员工直接用手开门。进门前有两位人员拿着刷子 ，用它把员工前后刷一遍，而用来检测金属的探测仪则很少用。

    次品蛋挞回收利用

    记者听说，三厂生产出的蛋挞主要供应给肯德基，厂区分为和面切割区、成型区、包装区等，和面区主要负责将面和好后，切割成约半米长的挞棍，由切面工切成小面团，重量在22克~24克之间，多出的会切掉，少于22克的则需要补上，如果切下的面团少于19克，那就直接放弃。然后由成型工在铝挞模中捏成生蛋挞，捏好后放在带有圆孔的钢板上，前两天记者作为辅助工，主要负责把面团端给成型工，另外还有其他辅助工负责将捏成的蛋挞用推车运送到冷藏包装间。
    新员工因为手法不熟悉，捏制的蛋挞难免会有不合格，一天下来，会有好几袋子不合格的蛋挞，厂里会用面粉袋装回，然后一个一个地把面从挞皮上弄下来。“这些都不合格，有的是捏制不均匀。”一位老员工说，在捏制的过程中，也会剩下一些捏制不成型的废面，加上切面工在切制面团的时候，少于19克的面和其他零碎的次品面，都会回收利用。有的冷藏起来，留着下一次和面时和新面一起和。4月4日夜班时，工作闲暇期间，记者来到和面区，就看到了和面工人正在把次品蛋挞倒在钢板上，搅拌后和新面混合重新利用。
    在成型区的墙上，悬挂有《蛋挞产品生产卫生制度》和另外几项制度。记者注意到 ，卫生制度里面包括多项内容，在执行的过程中，多少有一些出入，比如规定在生产过程中不允许做不卫生的动作，比如抓耳挠腮、摸口罩、扶帽子等。不过工作期间，记者时常看到成型工和切面工整理工作服、扶帽子 ，一些活泼的女工工作时还会互相推搡打闹。制度规定每隔半小时会有专人对员工手部和工作服进行酒精喷洒消毒，但一个夜班下来，记者只看到有人拿着滚刷清理员工工作服两到三次，成型工和切面工人手一个蓝色擦手毛巾，每隔一个小时，清洗消毒一次，以此代替手部消毒。而捏制成型区使用的盛水碗，规定中每隔半个小时消毒一次，更换一次水，不过实际上，一般是一个多小时更换一次水，夜班期间，记者没见有员工对盛水碗消毒。
    同时，记者还注意到 ，在和面切割区，不少员工在搬运面和大块煎蛋时，袖子是挽上去的，胳膊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这些半成品，而在培训期间，培训人员讲到 ，袖口不要挽高，以免汗毛落入面中。4月5日，记者在切面过程中，发现挞棍中间夹有塑料薄膜，“这种情况我遇见挺少的，遇到的话就拿出来，会在你的计件上给你多算一根。”旁边的老员工说。

    D

    上班时间

    一天上班12个小时，有员工撑不住直打盹

    如之前所说，上班时间12个小时，夜班是晚上6点半到早晨6点半，除去中间吃饭的40分钟和上厕所时间，员工要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在分厂培训和工作两天后，4月4日夜班时，记者先是在包装间干了近两个小时，后来调岗做切面工，听老员工介绍，厂子对新员工有照顾，切一条一米左右的挞棍能领到两毛三，熟练工则是一毛七。记者了解到，有的熟练工一天能切五百多根，而一般工人切三百根左右，加上其他福利，一个月工资两千元左右。
    白夜班半个月倒一次，夜班比较难熬，工作期间，记者看到一位切面女孩因犯瞌睡，就滴了两滴眼药水，然后揉了揉眼继续切面，不过意识有时不清醒，拿着切好的面团就要往盛放次品面的碗里放，忽然又觉得不对，这才把面团放在电子秤上。一位新来的辅助工，找了个空坐在凳子上，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唉，困死我了，还有三个小时才能下班。”这位辅助工看了看时间，无奈地说。
    厂区工作期间不能抽烟看手机，这也憋坏了一些人，有的男工趁着上厕所的时间赶紧抽支烟，看看手机。出车间上厕所是必须要脱工作服的，这个执行得很严格，不过4月6日晚上8点左右，记者在上厕所的路上发现一位员工从一厂出来，虽然没有穿工作服，却戴着口罩，直接走进不远处的厕所里，出来后又进了一厂的门。
    上班时间长，没有闲暇时间，这是导致很多员工离开的原因。“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能挣钱，坏处是没时间玩，除了上班就是睡觉，像我这还好 ，我今年35岁，对象也在这个公司，我都干了七年了。年轻小伙子可能会不适应，干一段时间就觉得枯燥了，”一次在更衣室聊天时，包装车间的一位老员工说，“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换工作，公司不管你受不受得了。”

    ◎优点

    培训细致厂区干净

    在上岗之前，会有将近五天的培训，前三天是人力资源部的工作人员培训，后两天是分厂培训，培训期间，所讲内容很细致，一些细小的环节也会讲到 ，比如衣食住行的培训中，培训人员列出了都有哪几路公交车能够到达厂区，方便员工上下班，住宿方面有免费洗衣房，员工可以免费洗衣，包括宿舍的垃圾清扫、物品摆放、用水用电，培训过程中都有涉及。而且特别注重生产安全，用视频播放安全实例，提醒员工在工作过程中要注意身边机器设备的使用，以及出现危险时应该怎样逃生。每次培训告一段落之后还会进行一个小测试，加深培训内容。
    除了五厂，其他五个厂区都在同一个大厂内，与五厂隔着一条街，每个厂区都是封闭的，厂区外围每隔十多米都会有一个捕鼠器，用来防止老鼠的出现和流窜。厂区之间的道路路面很干净，保洁员打扫也比较频繁，厂内一般看不到垃圾。而记者所在的三厂内部的地面也很干净，生产过程中，会有专人喷洒消毒液，在上白班时 ，记者还看到车间主任带头拖地，清扫厂区内部的地面。用来盛面的托盘，存放成型蛋挞的钢盘每天也都会进行消毒清洗。
    切面的工具，比如刀子 、器皿 、案板，每天工作结束后员工都会及时清洗干净，由专人检查，不合格的重新刷干净。有一次在更衣室里聊天，一位老员工说三厂是几个厂区里最干净的，“厂内经常大扫除，用的工具看起来还都比较干净。”此外，每天下午以及每晚的下半夜，三厂内部都会放音乐，尽管伴随着机器运作的声音，但歌声依稀能听到 ，给持续工作的员工提神。

    ◎员工故事

    辍学来打工的很普遍

    在报名和工作的过程中，记者了解到，厂内的一线工人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多数是90后，有的才刚满18岁。
    卧底期间，记者认识了几位新员工，其中一位名叫张雅茹(化名)，巩义人，去年高中毕业 ，高考之后有机会读大专，但是放弃了，原因是感觉读了也没用，这是不少新员工共同的看法 ，有位1989年出生的男孩张小龙(化名)，河南南阳人，说话轻声细语，有些腼腆，初中毕业之后可以直接升入高中，但是他选择了外出打工，6年多的时间 ，到过广州、上海 、杭州，打工赚的钱大部分都花掉了，认为即使读书上大学也要找工作，而且不一定好找。记者问他现在是否后悔时，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说，“后悔啥，不过当初应该去学玉雕的，我们那玉雕很出名，学上三年，自己就能开店赚钱，现在晚了。”
    张雅茹高中毕业之后，曾在一家软件公司上班，工作是销售股票软件，干了不到一年便离开了。“压力太大，每个月都有任务，我完不成，只好辞职不干，听说这儿招人就过来了，先干着吧，慢慢就会习惯的，现在下了班就想睡觉。”张雅茹说，很多高中毕业的人都不再继续读书，而是外出打工。
    而另一位家在开封的新员工赵刚(化名)，1989年出生，上过高中但没有参加高考。“考啥，参加了也考不上，考上毕业后工作也不好找，厂子里不也有大专毕业的工人嘛。”赵刚2005年去了南方，在一家电子厂上班，漂泊了几年之后，父母让他回来，“我爹说让我回来，说要不然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然就找个近一点的地方，我就来这儿了。”今年春节期间 ，本来打算相亲的赵刚，在大年初二时出了事。“那天在我舅家喝酒了，开着摩托车，还带着个人，以前喝了酒但是很清醒，骑摩托从来没事，那天不知道咋回事，就睡着了，眼看要撞墙了，后面坐的人拍我都拍不醒，就直接撞在了墙上。人没事，这脸上留了两道疤。”出了事，赵刚也没法相亲了。
    上班干活，下班睡觉，公司平时组织的业余活动不多，使得很多年轻人干不长时间便离开了，所以公司长期招纳新员工，闲谈中有员工说如果三班倒就好了，这样可以留给自己一些时间 ，“你看厂子整天有新员工进来，还要组织培训、住宿、体检什么的，也挺麻烦，不过公司按照计件发工资，上班时间少，工资也就低了，挺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