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丽江沉沦
2011-11-10   作者:孙爱芹  来源:中国名牌
 

    2011年10月9日深夜11点,古城的酒吧街音乐依然震得人耳朵隐隐作痛,在一栋栋稍显低矮的古建筑里,霓虹灯在肆意闪烁,音乐强劲,舞池里的舞者忘情地扭动着四肢,为了营造气氛,不时有烟雾喷出。恍惚间,让人感觉是到了某个大城市的迪吧一条街,可眼前成串的红灯笼,拂水的垂柳,小桥边盛开的簇簇雏菊以及身着纳西族服装的女孩,告诉我们:这里是丽江。

    浮躁之城

    没有去过丽江古城的人,都在尽情发挥想象,来描绘丽江的恬静之美,太多的文字都是对它诗般的描述。在很多人心目中,丽江古城就是一个顾盼生情的深藏在小巷子里的小家碧玉,温婉多情。但去过古城的人,又颇感惋惜。
    有人说:一百个人读《红楼梦》就有一百个林玉。一百个人来到丽江,就有一百种感受。
    夜晚,多如牛毛的酒吧。门对门紧挨着的酒吧里,令人厌恶的吼唱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身着纳西族服饰的年轻姑娘不顾矜持,将游人使劲往里面拉。这些喧嚷的人群在这里享受着浮躁繁华。
    在这条酒吧街,最为有名的几家便是千里走单骑、一米阳光、樱花屋,一到晚上,这三家的分店、总店便像是脱缰的野马,无比狂野,每一家都把音乐调到最高,挑的全是强劲的迪士高音乐,由于建筑的开敞性,酒吧并没有墙壁的阻隔,一时间,整个古镇都在它们的带动下变得十分躁动。
    这3个酒吧巨头正在不断扩充着自己的地盘,因其资本雄厚,往往跟店主一签就是5年的合同,所以一个个无法负担昂贵房租的小酒吧注定会被他们吞噬,以前最为出名的火塘吧如今就已不复存在。
    “我就是来发呆的。”来自北京的白领藏小姐笑言,“为了来丽江,我辞掉了工作,就是来找柔软时光的感觉。但这不是我想象中的丽江,它让我想起北京晚上的三里屯,但又没有三里屯的那种感觉,这里的迪厅有些不伦不类。”
    藏小姐说,和他同行的澳大利亚男友也不喜欢这里,他们要去泸沽湖和香格里拉,听说那里还保持有一些本色,相对安静些,“再不去,恐怕又会变成第二个丽江古城”。
   
    商贩之城

    这座古镇已经有800年的历史,沿着青色石板路向四方城中心走去,街道两边原先安静整洁的民宅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游人如织的商铺和酒吧,青砖老瓦淹没在喧闹的叫卖声和游客的喧嚣中。
    虽然,日渐繁华的古城影子依然婉约卓绝。但形形色色的外地人驻留此地开商铺、开客栈、开餐饮,正逐渐蚕食着丽江古镇。
    古街两边,最多的是卖民族饰品的店铺,尤其是各式披肩围巾,不少店里还有身着纳西族服饰的姑娘专注地在现场手工编织条纹花型的披肩,但明白人一眼就看得出,店里墙壁上挂的卖品并不是他们手中所织的披肩,这些姑娘也一定程度上成了店铺的“装饰品”和“摆设”。
    除了围巾店,就是卖牦牛肉和银饰的店铺,客栈的老板告诉记者,这些银饰绝大部分都是假的。果然,在一个店里,叫价100元的银项链,被记者砍到15元就卖了,回来一鉴定,果然是假的。
    如今,在古城里面居住的纳西人已不多了,大多是一些老人和孩子,而古城里的年轻人很多已经搬到附近的新城里面。
    木氏客栈的老板木老先生是土生土长的丽江人,他告诉记者,古城里原来居住着6000多户纳西族居民,至2006年,主要街道上的1600多个户主纷纷开起了店铺和客栈。这其中有70%以上是外来人口在经营。虽然政府一直在限制外来人口的涌入,可有些外来商人私下与原住居民签订协议,假借本地居民的名义领取“准营证”开店经营,遇到相关部门检查又以各种理由和借口逃避责任。
    涌入古城的外地人,以每年5-10万元甚至更高的租金租用当地居民的房子,并且合同一签就是10年,这对于备受酒吧街噪音干扰的原住民来说,无疑充满了诱惑,于是他们纷纷搬出了古城,住进了新城区现代化的居民楼里,有些人天天打麻将,靠收租度日。
    对于游客来说,人们可以透过那些敞开的门窗,看到为数不多的纳西族老人蹒跚的身影,她们才是这里的主角。白天,在古镇的四方街广场上,游人并没想象中的多,可以见到几个身着传统纳西服饰的老人在聊天。他们如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面对长枪短炮,脸上木然的表情告诉我们,这早已是他们新生活的一部分。
    广场上,经常会看到一群游客围住一位纳西族老人,老人手擎雪山苍鹰。这也是老人赚钱的一种方式,与雪山苍鹰照相,收费10元,围观的游客很多,但照相的人很少。还有两个中年汉子穿着马帮的衣服,拿着长枪,骑在马上,等待游人和他们拍照留念。
    
    艳遇之城

    在古镇,很多店铺会打着“艳遇”的招牌来吸引游客,而“艳遇”被有些人称做“丽江新文化的代表”。
    这里,最多见的二字便是“艳遇”,艳遇咖啡、艳遇客栈、艳遇主题吧,甚至连音乐也冠上“艳遇”二字,有一个店铺,专卖“艳遇音乐”。竟然还有“艳遇酸奶”,在一家卖树莓酸奶的小店铺前,招牌上赫然是“若你想在丽江有艳遇,就一定要喝树莓酸奶。”
    “艳遇”这两个字多少给人暧昧的感觉,有些客栈的小黑板上甚至写上“此处允许泡妞”,还有一些客栈的小告示牌上露骨地写着“我们私奔吧”、“求艳遇”的字样,还会把电话留在上面,在这里,一切逾越都好像变得合乎情理,做什么事都是可以原谅的。
    而这些所谓“新文化”在酒吧里得到更充分的体现,在樱花屋酒吧的墙壁和横梁上,或垂下的条幅上,到处都有撩人的字句,“不泡妞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将泡妞进行到底”等等字句,夜晚的酒吧充斥着酒色之气,穿着纳西族服饰的姑娘口中唱的是流行歌曲,跳的不是民族舞蹈。
    有些酒吧坚持做“静吧”,不像其他酒吧那般吵闹,然而其夜晚的生意也远不如其他酒吧热闹。

    纳西古乐落寞上演

    入夜,宣科的纳西古乐照常在古城上演。正是宣科使得纳西古乐在国际上声名鹊起。由于年龄已届82岁,身体也每况愈下,现在纳西古乐会主要的主持工作交给了两位年轻女性,宣科只主持最后半个小时的节目。虽然她们都能用流利的英语和中文认真地报幕,可跟宣科的脱口秀还是相差甚远。
    只要不被要事缠身,宣科都会从占地60亩的宣科庄园到古乐会现场,不厌其烦地向来自世界各地的中外游客讲述着他与纳西古乐的传奇故事。
    晚上9点整,有“纳西古乐活化石”和“鬼才”之称的宣科和往常一样登台主持最后一个节目,台上的他没有穿长袍马褂,而是极其简单的牛仔裤和夹克衫。台下的观众并不算多,其中外国观众占了大部分,可是他的出现还是明显带动了场下的气氛,人们正襟危坐,许多人纷纷拿出了照相机。
    “1978年他们放我归山,我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教中学,一直到退休。我现在搞这种音乐十分困难,因为现在保存这种音乐的难度太大太大,流行音乐的力量太大太大,特别是周杰伦,周杰伦太厉害了。你看周杰伦一脸的凶相,一抬头一个那样的姿势,我觉得是不怀好意啊!要知道,我们这个音乐的价值就在于没有改变,其它中国音乐的价值都改变了。因为我一直在这里掌控着。This is the only Chinese classical music inChina, not in Beijing, not in Xian, impossible, theychange too fast.(这是你唯一能听见中国古典音乐的地方,不是在北京,不是在西安,不可能,那里变化太快了)。”
    台上的宣科说起话来像个任性的顽童,针砭时弊,意气风发,无所畏惧,台下的人笑成一片,掌声如雷,原先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近十位鹤发童颜、神情凝重的耄耋老人,衣着华丽,端坐台上,手里都有一把样式怪异的乐器,其他的年纪在五六十岁上下的演奏艺人,在这些老者的身后依次而坐。
    舞台不大,人和各式乐器有点簇拥。气氛,庄重而肃穆。舞台两边,有一副长长的对联,大意是讲述纳西古乐的历史悠久,褒奖宣科的贡献。
    古乐队的成员平均年龄超过60岁,最年长者今年92岁,且双目失明,戴着墨镜上场,这些传承纳西古乐的老人,每年以两到三个的速度仙逝。舞台的正上方悬挂着40多张老人的黑白照片,他们都曾为纳西古乐做过贡献,如今都已经逝去。
    宣科是个精力旺盛的自信老人,他的自信还来自于,他经过30年的奋斗,带着一支由农民、教师、裁缝、和尚、马锅头、建筑工、鞋匠等非专业人士组成的“三老”乐队(乐师老、乐器老、乐曲老),去过英国、法国、西班牙、日本,为国王、领袖、大学教授演奏,把一种濒临死亡的音乐及浸透其间的民族文化呈现给世界。
    2001年从欧洲十几个国家巡演归来后,纳西古乐的票价从十几元直接跳到100块,而现在则是160块,并成为了游客到丽江必看的项目。
    谈到古乐的传承问题,宣科摇了摇头,颇感遗憾地说:“纳西古乐后继无人,没有年轻人愿意学它。等台上的这些老人都去世,纳西古乐有可能也要消失了。”
    走出位于纳西古乐的演出现场,已是临近午夜,可是,丽江的夜生活却刚进入高潮,一街之隔的酒吧一条街,欢声四起,各种劲爆潮流的音乐响彻云霄,与之对比,纳西古乐会现场显得有些寂寞和萧瑟。
    
    正在死掉的遗产

    曾看过一篇《消逝的威尼斯》的报道,这座水城如今不但面临被淹没的危险,更为可怕的是旅游的洪流。文章中描述的威尼斯正经受着过度商业化的冲击,当地历史悠久的店铺关门大吉,污染变得无法治理,狂欢节变成了疯狂的商业行动,这里已经变成了富人们的主题乐园,2007年城中居民人数为6万,游客人数则达到了2100万,而且城中的居民逐年减少,同样的状况也正发生在丽江。
    这些问题,也许世界上任何一个古城都会遇到。1997年12月4日,丽江古城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与雅典、罗马、威尼斯等伟大城市比肩。
    丽江古城能申遗成功,既靠有形的建筑群落,更是靠存在于街头巷尾间的纳西市井生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是看中它是“保存浓郁的地方民族特色与自然美妙结合的典型”,才授予其桂冠。
    但目前,古城核心区域都商铺客栈林立,原住民纷纷将房院腾出给外来商人获取每年不菲的租金,并用这笔钱在新城购置洋房,他们搬走家当的同时还搬走了在城中存活了近千年的民俗文化。
    申遗成功十年后,2008年1月中旬,古城因被指责过度商业化、原住民流失,联合国派出检查组,丽江面临亮“黄牌”之忧;假若再过一个十年,反观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不知是一场复兴还是一场毁灭?穿过千家万户门前屋后的流水是古城的灵性所在。一位七十多岁的和姓老人指着街旁流淌的水说,当年水中鱼多,可以在家先将水烧开,再去捞鱼下锅。开发旅游前,水流不像现在仅仅是种景观,而是维系着居民们的日常生活。
    家家户户自觉分时段用水,早上取饮用水,饭前饭后洗菜,晚上才洗衣服,谁家都不会将垃圾丢进水里。外来商户增多后,很多人开始往水里乱扔乱倒垃圾。在水流离开古城的地方,能清晰地看到各种垃圾沉在水底。
    垂柳依依、小桥流水的古城在商业开发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在酒吧街的灯红酒绿中,在小贩的叫卖声中,古朴一点点褪去,丽江古城正变成一具没有内容的空壳。有人甚至宣称:“丽江已死。”
    丽江古城作为世界文化遗产,正如当代诗人于坚在《幸存之城——大研镇记》中所说:“这是它的幸运,但它同时也面临着选择,是抛弃它的日常生活传统,抛弃它作为一个活着的古老城市的那些使它具有活力的东西,把它变成一个死掉的遗产,一个古代城市的标本?还是认真思想,这个城市曾经有过,今天依然在延续的传统,是否真的对于现代世界只是一种过时的老掉牙的东西?”
    在巷子的深处,有擦肩而过的纳西族老太太,她们胸前挂着十字交叉的白色背带,弓着腰背缓缓走着,随着她们的脚步,偶尔能听到手镯上发出的叮当声,仿佛夜行马帮的铃声,叮叮当当,低声吟唱着。如今物是人非,人影攒动,只有那千百年来被无数人踩踏过的光滑的石板路依然古朴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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