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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证券市场30年记之基金黑幕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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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爷天下》连载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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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的长投与短炒之争
堡垒多是被从内部攻破的。
嘉实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简称嘉实基金）内部闹地震，2000年6月12日，总经理洪磊建议提请证监会审查公司董事王少华的任职资格。3天后，王少华获董事长马庆泉授权主持会议，通过了罢免总经理洪磊的决议。据说这是嘉实基金内部关于投资理念的长期争论的结果，焦点是应当进行长期分散化投资，还是进行重仓短期炒作。洪磊认同并支持投资总监波涛的投资战略。
真的是因为投资理念吗？信不信由你。
10天后，6月22日，在全国人大关于起草《证券投资基金法》的工作会议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思危激烈地抨击了证券投资基金操作中的违法、违规行为，指出“目前
我国证券投资基金有一种不好的倾向，就是几家基金联合操纵几只股票，最后把老百姓给套牢”。
再之后，8月14日，《中国证券报》发表了中科院金融研究中心投资基金课题组的专题报告《四问证券投资基金》，提出四大问题：证券投资基金本身具有稳定股市的功能吗？具有分散股市风险的功能吗？投资收益一定高于股民投资的平均收益吗？发展机构投资者就是发展证券投资基金吗？此文的执笔人及课题主持人是王国刚博士，他对4个问题全部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正此时，在一个圈子里，人们谈论着一个话题，上交所监察部赵瑜纲做了两份调查报告，通过对国内10家基金管理公司旗下的22家证券投资基金在上海证券市场上大宗股票交易的汇总记录的跟踪，分析证券投资基金在市场上的操作行为。第一份题为《基金行为分析》，完成于1999年12月；第二份题为《基金风格及其评价》，完成于2000年5月。报告记载并分析了1999年8月9日至2000年4月28日期间证券投资基金的操作行为，大量违规、违法操作的事实昭然其中。
有记者在2000年9月找到赵瑜纲，而赵瑜纲已于6月27日受到严重警告处分，理由是“未经批准，擅自将工作中知悉的内部信息外泄他人”，违反了《上海证券交易所保密工作条例》。赵瑜纲回避记者，只是反复强调“那份报告只是我个人做的，并不代表交易所或者监察部的意见”，“我没有外传，是有人不小心……”。
记者将报告分解并通俗化，以《基金黑幕》为题将此报告展示，大致有6方面的说法：
一、“基金稳定市场”的作用未被证明。在1999年8月至2000年4月底的样本期间，基金稳定市场的作用并不显著。因为从基金总体减仓的情况看，无论在盘整期还是上升和下降期，都有近2/3的基金始终处于减仓阶段，这表明基金对后市并不乐观。
二、基金对倒制造虚假成交量，当某股票处于弱势时，即使割肉出售也未必有人买，做鬼的办法就是自己做托。在证券市场上，这种做法被称为“对倒”，系严重违法行为。从这份报告的分析看来，大部分基金都有过对倒行为。如同一家基金公司管理的多家基金存在明显的共同减仓或建仓行为，其中博时、南方和长盛基金管理公司涉及的股票家数较多。
三、利用倒仓操纵市场。倒仓即甲乙双方通过事先约定的价格、数量和时间，在市场上进行交易的行为。一家基金公司管理的两家基金相互倒仓，无疑既解决了先上市的基金的流动问题，又不影响甚至可以提高净值。
四、质疑基金的独立性。文章认为如果基金发展为股东或发起人服务，那么基金的独立性就很成问题。非理性操作例如高位接仓等就会损害投资者的利益。
五、净值游戏不仅仅是表面的欺瞒。目前基金都是封闭式基金，以对倒来提高净值，似乎只能说是徒慕虚荣。但今后一旦管理开放式基金，由于其规模随业绩的好坏而增减，如果继续以此手法提高业绩，就与上市公司做假账虚增业绩、吸引投资者如出一辙。
六、投资组合公告的信息误导愈演愈烈。据目前读到的基金行为研究报告，可以获知基金在公告前的15天中多有动作，其持仓情况有很大改变。这种失真率有日益扩大的趋势，而且极易在市场上造成信息误导。
“要允许小孩尿裤子”
基金们财大气粗，或和财大没关系，遇这事谁都会气粗。2000年10月16日，博时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等10家基金管理公司联合发表《严正声明》，指斥《基金黑幕》一文对中国基金业两年来的试点成果给予全盘否定，其中有颇多不实之词和偏颇之论，严重误导了投资者。基金公司宣称对《基金黑幕》给中国基金业及10家基金管理公司的声誉和经济造成损失的行为保留追究相应法律责任的权利。
《严正声明》有一招儿是带点狠劲的，它拈出《基金黑幕》后记中的“超常规发展机构投资者是超常规发展变相的庄家”的说法，这是有一番企图的。因为，“超常规地发展机构投资者”是证监会主席周小川的观点，《基金黑幕》竟然说周小川的观点是鼓励发展庄家？找死吗？好在这一招没起作用。
但不是人人都有周小川的肚量。一位证监会老领导看完《基金黑幕》后勃然大怒，挺身为基金业辩护，认为基金只有两岁，两岁的孩子可能会尿裤子，要允许他撒尿。之后“撒尿论”风行一时。如放在今天，这位老领导就是“撒尿帝”。
震怒是可以找到无数理由的，比如几家基金的一点点小毛病，就串糖葫芦？就黑了整个基金业？这叫没有看到进步中的缺点，没有分清一个手指和九个手指的区别，若放在1957年，这是右派。
不管是否得理，《基金黑幕》的作者不饶人，发表声明称：“本刊始终以客观、公正的报道作为事业追求准则。本刊的财经报道，包括近期对于证券投资基金业内存在的一些问题的相关报道，均以此为原则，具有正当来源和可靠依据。本刊认为，公众有权知晓相关新闻（包括事实与数据），进而自己作出判断。这将有助于社会的合力推动市场向健康方向发展。”
《基金黑幕》一文在业内引发大波，学者谨慎放话，网上争论无边。
某日，笔者与时任证监会副主席高西庆对坐，有电话来，显然是一基金老总，谈及《基金黑幕》。看高西庆的表情，极为难，嘬牙花状。高西庆说：“如果失实，你可以告它呀，人家是传媒，有这个权力呀。”
对于传媒的批评，为官者大多通过行政渠道解决。高西庆正儿八经官至副部级，一个电话就能让媒体战栗。但他受的教育，使他从骨子里觉得不能动用行政手段。一边是传媒，天生有说话的权利，一边是自己的监管对象，充满爱心。两者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好建议告官上庭。
2000年11月2日，高西庆终于说官话和稀泥了：证券市场经过一定阶段的发展形成特定市场文化，不是一夜之间就可以改变的。最近关于证券投资基金的辩论中有人提出，基金的投资特色不明显，各家做的都差不多，以致产生一家公司管理的几只基金对倒的问题。其实这一现象与市场发育水平有关，可能不是基金管理公司本身的问题，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须在发展中解决。
高西庆在官员和学者的两种身份之间拿捏分寸。
钦定洪磊任职证监会基金部
各家都有各家的心思、软肋和利益。
问题是，不论是造假净资产收益率，还是基金黑幕，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秘密如果是公开的，还是秘密吗？还有黑幕吗？别人都认可了秘密，都习惯了黑幕，为什么你非要把这些抖出来，让大家不高兴？
2001年2月15日，在10家基金管理公司的自查中，都声称自己没有违规行为。3月，证监会公布了调查结果：按照证券交易所的监察标准，在列入检查的10家基金管理公司中间，未发现相关异常交易行为的仅2家；发生相关异常交易行为，但情况属于偶然现象或者较为轻微的有5家；博时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的相关异常交易行为记录数量明显突出。
博时也有理可讲。在一篇《基金查处考验管理层大智慧：博时的三道防线》文章中，借基金专家的口自辩：第一，博时基金未对证监会所列出的异常交易行为作出合理解释，但证监会也未对此类异常交易行为就是“对倒”等行为作出合理解释；第二，博时基金旗下的5只基金中，裕阳、裕隆曾在“5·19”
行情中有过上佳表现，为该轮“恢复性的上升行情”也算出过力；第三，即使博时基金的交易异常可以判定为“对倒”等违规违法行为，那么别的基金公司也不乏此类行为，应该各挨五十大板。
呵，对“‘5·19’行情有贡献”也能成为免责理由？监管层得到过被监管者的工作支持，这回真的是拿人家的手软了。
2001年6月29日，据说是朱镕基钦定，《基金黑幕》主角洪磊在下岗半年多后于7月9日上任证监会基金部副主任。微妙的角色转换令基金业台面上一派静音。波涛也进入证监会，日后与李青原等操持股改全流通。另一主角赵瑜纲离开上交所下海。洪磊、赵瑜纲二人一个入朝一个归野，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变数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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