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挣扎中的全球经济并未如愿给出太多积极信号。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坦言,世界经济在2009年“萧条边缘悬崖勒马地止住了下滑之势后,本应是转折之年的2010年,却依然是失望之年”。
国际货币基金(IMF)总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在日前接受德国《明镜》周刊访问时也警告,全球经济正出现“螺旋式下滑”。
英国前首相戈登·布朗更是直言,“希望再挺一挺来蒙混过关的策略已经失效。”布朗表示,由于无法在全球贸易协定、气候变化条约、增长协议或者经济体制改革等方面达成一致,世界很可能会陷入一个争相贬值、货币战争、贸易限制以及资本管制的新保护主义格局之中。
布朗指出,更值得引起注意的是,在2010年前后,150年来西方(美国以及欧盟)第一次在制造、生产、出口、贸易和投资方面被世界其他地区全面超越。
这一点在世界经济论坛
(World Economic Forum,WEF)
《2011—2012年全球竞争力报告》报告中显现无遗。在9月7日全球发布的新闻稿中,显著位置写着本年度的报告关键词:“美国的竞争力排名持续下降(连续第三年,降至第五名),新兴经济体与经合组织(OECD)经济体之间的竞争力差距继续缩小。”
昔日经济主宰们威风不再,新兴经济体能否逆势崛起?能给世界经济带来足够信心的力量,身在何方?
迷茫的山姆
回首2009年奥巴马在就职演讲时慷慨激昂的“有无数工作等着我们”的许诺,失望的情绪正在美国国内蔓延。
美国风光不再。
在金融危机、国债危机、财政危机后,给予美国最沉重一击的莫过于标准普尔评级公司(下称“标普”)降低了其保持了70年之久的金字招牌——AAA评级。
8月5日晚间,标普对美国主权债务的信用评级由AAA最高级降到AA+级,前景展望为负面。长久以来一直被作为零风险标准的美国国债神话被瞬间击破。
而由此带来的“蝴蝶效应”,引发了全球金融市场的动荡。从主权信用延伸到企业信用和经济增长前景,从股市波及黄金、外汇,从美国扩展至欧洲直至全球外围市场,风暴瞬间席卷全球。
标普在随后发布的新闻稿中如此总结:“根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的预测,若需要在未来十年平衡财政,需要平均近5%至6%的GDP增长。”“对于美国国债的债权人来说,如何深刻认识到美国国家债务体系未来十年的不可持续,是定义中长期投资策略的根本。”
非常明确,税收、经济增长以及财政平衡,这三点,都是标普认为美国近期内无法解决的问题。
在美债被降级后的第一个交易日(8月8日),美国金融市场一片惨淡。
由于投资者恐慌心理严重,道指下挫632点,降幅达5.5%。标普500指数收盘下跌6.7%,并录得2008年12月1日以来的最大单日跌幅。纳指收跌6.9%。美国原油期货收盘下跌6.41%,布伦特原油期货收盘下跌5.15%。
在避险资金的推动下,国际现货黄金当日上涨3.14%,盘中一举突破1720美元/盎司,最高触及1720.10美元/盎司。截至9月6日收盘,国际现货金已达到1876.6美元/盎司的高位。
世界经济论坛全球竞争力和表现中心副总监、《全球竞争力报告》合著者之一蒂埃里·盖格告诉《中国经济周刊》,“此次美国信用评级被降,很好地提醒了我们,美国国内高居不下的国债水平,确实影响了投资者的投资信心和美国的国家综合竞争力。”
祸不单行。
9月2日,美国劳工部发布最新的报告显示,8月全美失业率维持在9.1%水平,连续5个月高于9%的水平线。当月非农就业岗位增长规模为零,远低于预期的增加7万人。该数据立即引发全球投资者对美国经济前景的进一步担忧。
关于QE3(第三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是否到来的呼声再次风起云涌。
在报告发布当日,全球油市及股市急跌,商品货币亦急挫。与此相反,市场避险货币受到热捧,黄金及美债上扬。受此影响,9月2日国际现货黄金价格收于1881.39美元/盎司的高位。
回首2009年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就职演讲时慷慨激昂的“有无数工作等着我们”的许诺,失望的情绪正在美国国内蔓延。
世界经济论坛全球竞争力和表现中心首席经济学家珍妮弗·布兰科(Jennifer
Blanke)对《中国经济周刊》表示,虽然美国还是一个生产非常有效的经济体,但是逐步升级的“弱势”确实降低了美国近年来的排名。
根据报告所示,在整体竞争力排名降至全球第五的大背景下,美国民众对政客的信心已在今年降至第50名,而担心政府在许多资源花费上的浪费也达到了第66名。与去年相比,政策的制定过程被视为是更少的透明度(第50名),而这些都成为今年美国降低排名的因素。
再分裂阴影下的欧罗巴
“全球的金融和经济危机是从美国开始,而现在的后果却在欧洲凸显,这是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问题。”
美国降级波澜穿越大西洋,第一时间传递到了欧洲。
在美国被降级的当晚,奥巴马总统就与法国总统萨科齐、德国总理默克尔分别通电话“商议对策”。
8月7日,七国集团(G7)财长会议对美国主权债务降级进行紧急磋商。
事实上,欧元区国家面临着和美国相类似的问题:主权债务规模过大和长期经济疲软的经济不良走势。人们纷纷猜测,遭到降级的下一个国家将出现在欧洲。法国甚至一度成为众人瞩目的“被降级”的焦点。
8月10日,法国股市的大幅动荡,以致牵连欧股指数暴跌,跌幅达到3.75%。法国兴业银行股价一度暴跌至两年半低点,最终收挫14.7%,录得逾20年来最大单日跌幅。同时,法国国债的信用违约掉期(CDS)飙升至历史新高。
形势逼迫法国总统萨科齐匆匆结束在地中海的度假,紧急召集政府高层研讨当前经济形势,并宣布推出削减公共财政赤字的正式方案。这份高效率的方案终于让标普维持了法国的3A评级。
但这些削减赤字的计划随后被批评为不切实际。法国减赤计划要达成的前提是,经济增长率连续两年达到2%以上。根据法国统计局刚刚发布的数据显示,法国二季度GDP增长放缓,不到0.3%,而一季度增长为0.9%。
8月16日召开的德法峰会,曾一度被市场寄予厚望,却又匆匆收场。
德法两国领导人在会晤后决定加大欧元区监管力度,双方建议对欧元区实施共同治理,但却无意推出最受市场瞩目的欧元区共同债券。
作为欧元区综合竞争力最强的德国(第六名),其第二季度季调后国内生产总值(GDP)初值季率增0.1%,远不及此前市场预计的增长0.5%。而法国几乎停滞的经济增速也令欧元区经济前景一片惨淡。且德法经济深受“欧猪五国”拖累,已有三国(葡萄牙、希腊、爱尔兰)被降级,欧元危机论再次风起云涌。
其实,早在1992年2月,欧盟12个成员国成功签订《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一个“大欧洲”的概念即将形成之际,金融大鳄乔治·索罗斯就已预言了这个日后“不会平静”的新关系纽带。他认为,货币联盟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而十年之后,索罗斯再度撰文指出“所谓的欧元危机,整体上仅仅被看成是一次货币危机,但它同时也是一次主权财富危机”。
具体来说,欧洲所面临的并不仅是经济及金融危机,还有因此导致的政治危机。欧洲成员众多,这造成了相互之间迥异的政策。这些政策往往体现出的是它们的观点,而不是真正的国家利益。这已经种下了彼此之间产生严重政治冲突的种子。
索罗斯更直言不讳地说,德国多次将危机归咎于失去竞争力且债务深重的国家,这相当于把所有调整负担抛给了债务国,也等于无视德国在货币和银行危机中所应承担起的主要责任。
他预言,长此以往的结果是,欧盟将经历比过去十年更为严重的后果:盈余国大步向前,而赤字国不堪债务重负,渐渐落后。
2010年7月3日,意大利前总理、前欧盟委员会主席普罗迪在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时曾表示:“欧元危机已经过去,欧元不仅不会消失,其他的国家还会继续加入欧元区。”
然而在这之后,希腊经济的持续低迷,葡萄牙、希腊、爱尔兰主权债务评级先后被降,成员国内“退出欧元区”的不断呼声,多少“辜负”了这位前欧盟委员会主席的期望。
也许正如普罗迪所说,
“全球的金融和经济危机是从美国的金融体系崩溃开始,而现在的后果却凸现在欧洲。这是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问题。”究其原因是“因为欧洲各国家间缺乏团结,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民主体系,都要通过投票来表决,作决策的时候有一个很长的延迟,这对各个国家的打击很大”。
而对欧元区如何在未来形成稳定的机制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普罗迪告诉《中国经济周刊》:“欧盟需要有一个权威机构能够控制欧元成员国的行为,这个机构,能真正地控制政府统计数字的真实性,需要建立面向整个大欧洲的税收和预算制度。”
但普罗迪也表示:“这是未来的一个远景、一个想法。”
一年过去,在欧元更加风雨飘摇的今天,这个美好的“远景”仍然只是一个“想法”。
通胀重压下的新兴经济体
“对于美债危机来说,输家当然包括大量购买了美国国债的中国。”
在今年的报告中,中国继续“领跑”金砖五国。
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全球竞争力报告》肯定了新兴经济体与经合组织(OECD)经济体之间的竞争力差距继续缩小。
同样,今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下称“IMF”)的《世界经济展望》也预测了作为主要新兴经济体,中国、印度、巴西、俄罗斯和南非5个金砖国家将继续保持强劲增长势头。报告显示,2010年全球经济增速为5%,其中发达经济体为3%,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为7.3%。2011年,全球经济增速预计为4.4%,其中发达经济体为2.4%,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为6.5%。2012年,这一增长状况仍将持续。
《全球竞争力报告》合著者之一蒂埃里·盖格告诉《中国经济周刊》,与其他金砖国家经常时起时落的趋势相比,在过去的5~6年中,中国保持了稳固的上涨趋势,坚定地向前20位迈进(今年第26名)。
而且盖格强调,虽然欧、美、日在世界经济中占据了很大的比重,其他很多国家的经济依然依赖于这三个国家的经济健康水平,但是,中国乃至整个亚洲正在发挥越来越大的重要性。
“现在已经有很多国家更加依赖于他们对中国的出口,而不是美国,比如巴西、澳大利亚,假如中国经济放缓,这些国家也将经济放缓。”盖格说。
但报告中也同时指出,中国在整体宏观经济形势很好(第10名)的情况下,依然面临国内长时间的高通胀状况。
IMF副总裁朱民在今年5月份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在金融危机期间,尽管全球经济陷入低谷,但是新兴经济体复苏较快,这是世界经济一个重要的格局变化,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由金砖五国等新兴经济体成为世界经济增长主引擎的局面。
朱民表示,与发达经济体要面对经济增长速度不够、无法创造足够的就业岗位、失业率下降缓慢、消费增长缓慢等一系列经济难题不同,新兴经济体面临最大的宏观紧急挑战就是“通货膨胀”。目前新兴经济体已经进入了一个可能会经济过热的阶段。此外,食品在印度和中国等新兴经济体的CPI中所占比重都很大,全球范围的食品、能源、资源价格上涨是新兴经济体通胀压力上升的主因。
IMF已在今年4月将中国2011年通胀率预期从2.7%上调至5%。
同时除了应对国内的通胀压力,美债危机的“蝴蝶效应”漂洋过海影响到了中国。
在中国的外汇储备中,美债占了三成多,美国信用评级下调,对于其最大国债持有国中国来说,其手中持有的包括美债在内的美元资产,保值风险激增。
目前美国国债最大的“债主”是美国社保基金,为19%,达2.67万亿美元;美国财政部以1.63万亿美元排名第二,占比为11%;中国作为最大海外持有国,所持美国国债1.16万亿美元,占比为9%,排名第三。有测算称,这相当于美国欠每个中国人约5700元人民币。
在此次美债危机中,美国国债的另一持有大国日本方面没有明确的表态,但中国作出了强烈的反应。新华社播发了措辞严厉的社论,指责西方国家“挥霍无度”,“借债成瘾”。温家宝总理也在8月9日主持了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金融形势,“要求各国妥善处理债务问题”。
华人经济学家耶鲁大学教授陈志武曾坦言,对于美债危机来说,输家当然包括大量购买了美国国债的中国。
而除此之外,中国竞争力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下,仍然存在着“被平均”后的“尴尬”。
世界经济论坛北京代表处首席代表蒋睿杰(Jeremy
Jurgens)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因为庞大的人口基数,中国在一些竞争力指标的平均值上分数很低,拿“技术就绪度”来说仅为第77名,他还表示,虽然如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有着较高的网络普及度,但是在边远地区网络和科技普及度仍远远低于按国际标准衡量的网络应用水平。
高通胀、美债危机和“被平均”后的压力之下,中国还能担当起拯救世界的重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