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路透

    一个曝料记者离奇死亡，一个老人面对人生最卑微时刻，一个妻子不顾形象当众抽人家大嘴巴子…一幕幕小说剧情般的现实胶着在默多克新闻集团窃听丑闻漩涡中。
　　正如Needham&Co.的分析师劳拉·马丁说：“两周前又有谁能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呢？”与此同时，年事已高的默多克一生建立的媒体帝国终究要有所传承，那继承人又会是谁？现在看来，新闻集团的春秋越来越像是一部糅合了家庭伦理，行业道德，国家政治和个人命运的舞台剧。剧情如何发展，我们只能“走着瞧”了。

　　有英国专栏评论家说，《世界新闻报》的窃听风波是一场企业版的“欧债危机”，若加以调查深入，其旗下的媒体可能会一家接一家地出问题。对老默多克而言，这是一场关乎声誉的危机，诚如其所言，他在19日的听证会上度过了一生中最卑微的一天。而对小默多克而言，这场危机则关乎未来：丑闻让詹姆斯·默多克变成了一位危机管理者：他在控制丑闻造成的损害一事上的表现可能决定未来他是否能接替其父出掌媒体帝国。

　　窃听风暴酿接班疑云

　　詹姆斯·默多克是鲁珀特默多克第一次婚姻中诞生的最小的孩子，同时也是最小的儿子，因此被人们称为小默多克。
　　39岁的詹姆斯现在是新闻集团欧洲和亚洲事务的负责人，掌管着拥有400万用户的意大利天空电视台、拥有900万用户的英国天空广播公司，以及四家英国报纸：《泰晤士报》、《星期日泰晤士报》、《太阳报》和《世界新闻报》(已停刊)，还有亚洲最大的卫星电视台——星空卫视。
　　到目前为止，小默多克还未成为新闻集团的“钦定”接班人，况且他还有两位优秀的同胞。而两周前爆发的窃听丑闻愈演愈烈，已经严重影响到小默多克的接班前景，集团内外对于他的质疑丝毫不亚于当年他接手BskyB时的情景：人们在怀疑詹姆斯是否仍是接替他父亲的最热门人选。甚至有人暗示，他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内辞去在新闻集团的职务或BSkyB董事长一职直到丑闻平息。
　　先是外界普遍认为他在窃听事件上处理不力。詹姆斯在2007年成为新闻集团欧洲和亚洲董事长时本应解决这一丑闻，这使人们有理由质疑其危机管理技能：他承认，自己在未对事实全局有“充分了解”的情况下错误批准了与窃听事件受害者和解。工党下院议员汤姆·沃森称，这一和解是“企图妨碍司法公正”。
　　新闻集团的窃听事件可以追溯至2005年，当时《世界新闻报》就已经卷入到一桩窃听皇室成员语音信箱的调查，其通讯记者克里夫·古德曼入狱四个月，主编安迪·克劳森为此辞职。尽管付了一大笔赔偿金，但是新闻集团始终坚称窃听是个别行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丑闻的范围不是缩小而是扩大了。
　　在两周前，新闻集团旗下《世界新闻报》又曝出非法窃听失踪女孩米莉·道勒语音信箱的丑闻。英国当局介入了调查，调查结果让人瞠目：窃听名单竟多达四千人，其中包括犯罪受害者，社会名人，和皇室成员；《世界新闻报》还被控告有贿赂警局以获取消息的非法行为。该报前总编，老默多克的心腹布鲁克斯因此辞职并被捕，但随后被保释。伦敦警察局的警长保罗施蒂芬森及其副手引咎辞职。卡梅伦政府也因此前亲默多克的举动而难堪。揭露这一丑闻的《世界新闻报》前记者肖恩霍尔18日被发现暴毙家中。同时，《星期日泰晤士报》作为默多克新闻集团旗下老牌严肃媒体，也被曝光涉嫌以窃听等方式获取公众隐私信息。此外，美国负责调查重大欺诈行为的机构SFO表示正在考虑介入调查，因为在《境外腐败法》(the　Foreign　Corrupt　Practices　Ac)中，公司在境外行贿属于违法行为。
　　默多克父子俩19日出席了英国议会听证会，就《世界新闻报》窃听丑闻接受质询。老默多克辩解，他负责掌管整个新闻集团，管理层无法面面俱到，不应对窃听事件负全责。而小默多克则承担道歉的角色。“首先，我想说我是多么抱歉，我们对那些语音信箱遭窃听的人及其家属是多么抱歉，”他说，“这些行动不符合我们所追求的准则”，新闻集团内每一个人都感到非常后悔，“我们决心纠正错误，确保这类事件不再发生”。
　　危机中，新闻集团对其英国业务的人事进行了重组，并关闭了有168年历史的《世界新闻报》以应对公众的怒火和司法部门的调查。有人称这是小默多克的决定，如果能自己作出决定关闭父亲在英国购买的第一家报纸，这充分表明了小默克在公司运作中已经开始拥有实质性权力。他的同事说；“在这场危机中，他(小默多克)让人印象深刻。”
　　但是，另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关闭报纸是鲁珀特·默多克、詹姆斯·默多克以及其它高管广泛商讨的结果。
　　BBC商业版编辑罗伯特佩斯顿称：“BSkyB董事会认为，在‘灭火’之余，他(小默多克)可能没有精力继续担任BskyB主席。”但他同时说，如果小默多克离任，那也只是暂时的。
　　其次，窃听丑闻挫伤了新闻集团收购BskyB的计划，这一计划流产，直接打击了在公司地位蒸蒸日上的小默多克，并使其面临人生所遇到的最严峻的挑战。据我们所知，如果新闻集团成功收购英国天空广播公司(BSkyB)，詹姆斯本可因此掌控该集团60%的利润，他作为鲁珀特·默多克假定继承人的地位也会得到巩固。一位熟悉BSkyB的人士表示：“这宗交易就是詹姆斯的孩子。”
　　再次，小默多克的行事风格遭到不少人的议论。近年来，他显露了近乎其父的好斗品性，虽然正是这种品性使老默多克成就了全球最具势力的媒体帝国的伟业，但是在其父亲尚在位的时候，小默多克似乎有些过头：据说他经常与纽约总部有矛盾，并时常在个人事务和商业决策上越权地坚执己见。公司执行副总裁格里·金斯伯格2009年的辞职就是对小默多克越界行为的回应。一位熟悉他的人士指出：“詹姆斯这辈子从没编辑过报纸。”又有报告暗示说小默多克与兄姐的关系僵硬，远不如兄姐二人之间来得亲密。
　　此外，有消息称老默多克有意让三个子女共同掌门。他曾提出这样的可能：伊丽莎白负责新闻集团的娱乐资产；詹姆斯继续负责欧亚资产，主要是卫视和分销运作；拉克兰则执掌报纸业务。拥有新闻集团3.2%的股权的Yacktman基金的投资组合联席经理贾森·苏博特基表示新闻集团首席运营官蔡斯·凯里，也有着“非凡的成功记录”。熟悉新闻集团的几名人士现在认为，凯里担任“摄政王”(在默多克的子女们自己解决接班人问题之前暂掌大权)的可能性已经上升。以上这些不确定信息对于小默多克的接班前景而言是个不小的负面影响。

　　继任胜算仍较高

　　不过，詹姆斯·默多克之所以在丑闻事件前被广泛地看作是媒体帝国最可能的接班人，并被预测将在父亲的事业当下遭遇到空前的挫折之后，在公司的振兴中扮演重要角色，这首先与他和新闻集团一起成长的人生经历有巨大的关系。
　　不同于兄姐先是为父亲打工随后相继离开，小默多克一直工作在父亲身边。1996年，小默多克受命执掌新闻集团的另一家唱片公司“澳洲节日唱片”(Australia-based　Festival　Records)，并投身于新闻集团刚刚起步的互联网业务。四年后，他又被任命为亚洲星空卫视的CEO。2003年，他在而立之年接手天空电视台(BskyB)，成为在金融时报100指数公司里最年轻的老板。这一举动在一开始招来了裙带关系之类的谴责，当时不少人认为他太嫩。然而他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期：他升级了公司的技术，在电视用户持续增长的基础上，成功地拓展了BskyB的互联网和电话业务，为英国天空广播公司近来实现的强劲业绩奠定了基础。
　　就在那时，许多人认为小默多克正被培养成为其父亲媒体帝国的接班人。而今年3月，他似乎距离该目标又近了一步：他成为新闻集团的副首席运营官。凭借着掌握有新闻集团在英国，欧洲大陆以及亚洲的业务，他逐步壮大着自己的实力。我们注意到，在2009年，如同20年前他父亲所为，小默多克在爱丁堡电视节上发表主旨演讲时，并将目标对准了英国当权者，他炮轰了BBC对英国新闻自由的威胁。这是一个重要信号：小默多克伴随新闻集团不断成长，已经成为联系家庭下一代与父亲的公司的重要人物，他在公司中成功开辟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这也许将成为他日后其掌控媒体帝国的重要筹码。
　　其次，从家庭因素上分析，詹姆斯的优势也很大。在所有孩子中，外界普遍认为最有可能继承新闻集团总裁职务的，是老默多克与第二任妻子安娜所生的三个孩子：伊丽莎白、拉克兰和詹姆斯。而现在，小默多克最得父亲的信任与支持，也许因为与父亲脾气最为相近，两人反倒相安无事。
　　在此次危机中，经历短暂争执之后，父子俩重新并肩作战，一起处理这场危机，并一同出席了英国议会的听证会。默多克还多次为詹姆斯的危机处理进行了辩护：“我认为他已经尽可能迅速地采取行动了，”默多克还表示詹姆斯在公司的职位没有变化。
　　第三，股东的支持无疑又给小默多克的胜利天平增加了砝码。詹姆斯与集团第二大股东、沙特王子阿尔瓦利德关系密切。去年，默多克投资阿尔瓦利德的媒体公司Ronata，两人的友谊更进一层。这位最大的非家族成员股东在《夜间新闻》中表示，詹姆斯应该成为其父的继承人。
　
  　家族控制模式引争议

　　丑闻暴发以来，新闻集团在美国及澳大利亚的股价大挫。董事会对于事态的处理，股东们——更确切地说，是该集团表决权受限的A股持有者——显然难以满意。当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眉头深锁，早在新闻集团于2005年以5.8亿美元收购MySpace，后来又以3500万美元卖掉它；以及2007年以50亿美元收购道琼斯(Dow　Jones)，后来又将其减记28亿美元时，股东们就强烈要求公司提高透明度和监管标准。但他们对此几乎无能为力，因为默多克家族通过持有39%的B股，掌握着新闻集团的控股权，就像他们通过新闻集团持有的39%股权，基本上控制了BSkyB一样。
　　互联网企业家、风险投资家马克·安德烈森曾说过，“将表决控制权让与公司创始人和核心管理层，常常能更好地服务于广大股东的利益”，因为这能让管理者专心发展公司，而不会因股市的短期“噪声”而分散精力。
　　从某些方面讲，新闻集团证明了以上观点。BSkyB和福克斯新闻等不少非常庞大的公司，正是强硬独断的默多克通过挑战传统观念和叫板原有势力，从零开始发展起来的。但最近，投资者的损失已超过了从放弃控制权中得到的好处。默多克最终并没有报答股东的耐心，反而不止一次进行糟糕的收购，并将公司相当大部分——现在看来是存在很多问题的一部分——的控制权交给儿子詹姆斯·默多克，还无底线地支持已严重失职的管理层。
　　而且一直以来，默多克的媒体事业沿用一个简单模式：“首先我们得买下来，接下来才能继续发展或是让它灭亡。”对于媒体的过度控制引来不少争议。人们称这妨碍了新闻自由，扭曲了一些优秀媒体的原有风格，并普遍认为这种破坏性的控制是企业由家族势力盘踞的恶果。
　　新闻集团之类由家族运营、并采取双级股权机构的公司总会摆出一个理论：即从长远来看，它们对投资者有利。在默多克主宰了近60年后，事实证明并非如此。默多克希望将企业控制权转交给子女，这可能意味着一切照旧。四个年纪较长的孩子将在老默多克死后控制家族近40%的投票权。他们将决定是由他们中选出一个接班人或是由外人来运营公司。但无论他们之间如何分配权力，目前仍没有迹象显示，他们掌管新闻集团的方式，会与默多克在过去60年内的做法有太大差异。他们会继承他的雄心壮志，以及他将公司视为家族地盘的观点。虽然一些投资者和分析师仍相信集团首席运营官蔡斯·凯里及默多克家族身边其他的职业高管会约束默多克家族的冒险本能，并考虑股东的利益。但是归根结底，他们是为这个家族效力的。

　　危机过后帝国何去从？

　　关于危机之后，默多克媒体帝国的命运，有不少人抱悲观态度。在一些新闻媒体和资深评论家的文章里，“崩溃”“爆炸”之词并不罕见。不少人认为事态发展至今，新闻集团董事会已经表明自己无力掌控事件的发展了。
　　他们关注了新闻集团股价下跌所引发的股东们对于公司治理模式的不满。身为新闻小股东的纽约某基金称其很关注新闻集团的政治游说成本，尤其是游说政府有关部门放松监管以从中获得潜在商业利益。它还对集团董事会表示了不信任。而标准普尔警告说可能降低新闻集团的信用评级，因为最近发生的事件已经实质性地增加了新闻集团所面临的信誉，经营，法律和其他风险。
　　此外，他们还关注了集团内部关于“领导权交替”的声音。此前，有相关人士称出于对老默多克表达能力和处理危机能力的忧虑，蔡斯·凯里将接替老默多克的CEO一职以帮助公司应对眼前危机。这个消息后来被新闻集团否认了。
　　默多克的前主编布鲁斯称当下“默多克面临着一个关乎公司命运的抉择。”他说：“公司存亡和家族掌控孰轻孰重？如果他决意说我想让公司仍然在我家的掌控下，我估计老默多克不得不为詹姆斯挨颗子弹。”
　　评论家还预测随着丑闻扩散，新闻集团在英国的危机将破坏其在美国的业务。他们说，在面对关于窃听丑闻的质询时，如果默多克的回答是这样的：“在收集新闻时，难道我们媒体同胞们真的需要请教议员和检察官们吗？”那么毫无疑问，另一场将在美国拉开的战斗，默多克家族已经未战先败了。
　　专栏作家菲利普·斯蒂芬斯7月12日为英国《金融时报》撰文称，默多克大势已去，这位媒体大亨已跌下了神坛——这一切都是在所难免的。“新闻集团董事长鲁珀特·默多克大势已去。他主宰英国传媒业整整一代人之久，历任首相都畏惧他，将他奉为座上宾。他的狡猾哄骗过了监管机构，雄厚的实力也牢牢压制住了竞争对手。现在，突然之间，一切都化为泡影，这位媒体大亨已跌下了神坛——这一切都是在所难免的。”“同时拥有四家报纸与英国第二大广播公司实在是有点过了。默多克最后一个传媒大梦的下场很可能同样如此。傲睨一世的他正迅速遭到报应。”

　　新闻集团船大不怕风

　　虽然外界唱衰新闻集团的论调极多，但是鉴于其本身实力雄厚，产业规模庞大，对全球媒体影响深远，危机处理的资源及经验丰富，窃听丑闻的风暴对于控制着英国40%的报纸，美国40%的电视台的默多克及其新闻集团的影响毕竟有限，也很难打击到默多克家族对集团的掌控力。据悉，前美国助理总检察长维耶·丁正在为集团董事会监督电话窃听丑闻一事。默多克的顾问、前纽约教育局长乔尔·克莱恩正帮助指挥集团对这一丑闻作出回应。
　　董事会在此时表示了对默多克的全力支持以及自身的团结一致，这将大大增强新闻集团度过危机的能力。新闻集团董事会成员托马斯·珀金斯18日接受美联社采访时说，董事会全力支持默多克及其管理团队，无意擢升首席运营官蔡斯·凯里接任首席执行官。而听证会上，默多克父子及邓文迪的表现也给新闻集团加分不少。
　　或许，现在新闻集团最大的疑问并不在于窃听危机本身，而在于危机之中以及度过危机之后，关于集团接班人的疑云会否出现新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