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舅舅高博文除夕之夜的自杀身亡,对于被羁押8个多月的太子奶董事长李途纯来说是一场严重的打击,更是另一番抗争的开始。
近日,在闻知舅舅死讯后,李途纯再次通过向清华大学EMBA班同学会写求助信的形式反映了情况:“不管情况多么恶劣,我李途纯决不会以任何形式自杀,虽有可能等不到亲眼看到自己沉冤昭雪,但阳光最终会驱散阴霾,还我清白。”李途纯同时在这封信中称,“这封信也许是他给同学们最后的遗书”。
与3年前雄心万丈喊出“十年后销售超越一千亿”的太子奶相比,如今的李途纯物是人非。
太子奶创始人兼董事长的李途纯,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资金挪用、职务侵占,被羁押于株洲县看守所一栋三层小楼内已超8个月之久。而高墙之外,太子奶资产的争夺依然愈演愈烈,作为“委托经营、自负盈亏”身份租赁太子奶的高科奶业在不断表达获得优先接盘的同时,太子奶破产重整管理人引进的11家战略投资者的协谈还在不断进行;而另一方面,李途纯方面仍在积极引进战略投资者,希望力挽狂澜。一切都将在3月初见分晓。
地方政府与民营企业创始人由信任-合作-共赢转向博弈-对立-争夺,两方针对企业的“拯救”缘何到了水火不容、进而双方没有赢家的地步?《中国经营报(微博)》关注李途纯的起落人生,更关注民营企业在各种环境中的长与成、分与立、抗与争。
抗争
在李途纯的家人看来,李途纯被无限期羁押,一切都是为了给高科奶业主导太子奶破产重整争取时间。
“我们仍在为太子奶引入战略投资者做准备,最快2月底就能见分晓。”李途纯代理律师王清辉向《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化被动为主动的最有效策略是寻找战略投资者入主太子奶,以此来为太子奶解困。此前,她在英国待了一个多月,与全球的多家战略投资者进行谈判。
另一方面,李途纯的另一位代理律师——湖南十七大代表、湖南天地人律师事务所主任翟玉华仍在通过相关渠道为株洲市政府与太子奶、李途纯沟通对话争取机会。他说,李途纯案不是不可调和的敌我矛盾,采取化解矛盾的解决方式远比采取对抗的方式好。
“李途纯虽然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但他并没有怨天尤人。他在狱中想到的仍然是如何安抚债权人,如何为政府分忧解难,并提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我认为这样的企业家是难得的,应该得到支持。”翟玉华表示,株洲市政府以寻找罪名无限期羁押李途纯、强行推动太子奶破产重整,这样对待一个民营企业家有失公允。
2010年11月30日,在太子奶首次债权人会议召开前4天,株洲警方对外公布,李途纯涉嫌非法吸收公共存款、职务侵占、挪用资金。而此前的7月,株洲警方公布,李途纯涉嫌非法吸收公共存款罪已由检察机关于2010年7月20日批准逮捕。
株洲公安局在一份给记者的回函中表示,李途纯案证据确凿,会尽快将此案侦查终结,在法定期限内移送起诉,最终结论由人民法院判决确定。
在李途纯的家人看来,李途纯被无限期羁押,一切都是为了给高科奶业主导太子奶破产重整争取时间。
据王清辉透露,目前参与谈判的多家国际战略投资者均提出一个要求:他们入主的前提是高科奶业必须退出。其中一位犹太商人曾明确对她表示:“一个再漂亮的公主如果带着国王出嫁,谁都无法接受”。
“如果有着政府背景的高科奶业继续主导,太子奶和李途纯仍将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上述接近李途纯案的人士表示。
李途纯显然不能接受这一局面。
2010年11月21日,太子奶向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高科奶业“破坏性经营”公司,认为高科奶业擅自撤离超市直营供货体系,导致7564万元应收账款无法收回、非法经营、利益输送等。太子奶要求高科奶业解除和太子奶此前签订的资产租赁合同以及随后签订的补充协议,并赔偿相应损失。
高速成长的太子奶故事随着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来袭戛然而止,而从“生病”到破产重整,却是由株洲市政府计划“拯救”介入及高科奶业接盘“维系”开始。
“最后高科奶业从看牛人变成了卖牛人。”翟玉华说,如今高科奶业还想充当买牛人。
2008年,乳业“三聚氰胺”事件爆发,全球金融危机来袭,花旗银行等提前催收贷款,太子奶市场滑坡、债主临门、资金链吃紧。2008年总资产25.99亿元的太子奶,负债27亿元。
“太子奶此时生病了。”李途纯的儿子李帅此前对记者表示。
缘起
太子奶“拯救计划”开启,但妥协却成李途纯与高科奶业董事长文迪波重大分歧的开始。
危机开始之后,株洲市政府一直居于“拯救”计划的中心位置。2008年,株洲市政府出面协调,英联、高盛、摩根士丹利三家外资股东同意增资控股太子奶,承诺向太子奶注入3000万美元以盘活亏损中的太子奶。但随后签订的长达67页的《买卖协议》最终迟迟未能投入,第一轮“拯救计划”未经实施便告结束。
2008年12月30日,株洲市政府召集李途纯、外资股东代表人郑国器、叶成荫、钟东等再次商讨太子奶重整事宜。2009年1月15日,株洲市政府与各相关方达成新的“拯救计划”:由株洲市政府成立专门公司高科奶业来租赁经营太子奶。其股权维持2008年11月21日前的状态,即李途纯占股52.11%,三家外资股东占股32.46%,其余股份由太子奶相关管理层持有。
5天后,高科奶业成立,李途纯与高科奶业签署资产租赁合同。但是,双方所签署的合同与此前1月15日达成的“拯救计划”不尽相同。
资产租赁合同中规定,租赁期限暂定一年,承租人有权视太子奶恢复生产的具体情况单方面决定顺延租赁期限。而2009年1月15日的“拯救计划”当中,曾经提出承租人须承诺年销售额达到12亿~14亿元。
此外,租赁协议中提出,在引进新的投资者时,承租人拥有最终决定权。而2009年1月15日的“拯救计划”中曾经明确提出“承租人在引进新的投资者时,应交还经营权”。
短短5天之中,租赁协议与2009年1月15日会议决定有两处重大不同,成为日后利益相关方纷争的源头。“李途纯当初是本着相信政府的态度作了一定妥协的。”李途纯的家人表示。
但这一妥协却是李途纯与高科奶业董事长文迪波重大分歧的开始。
高科奶业经营太子奶6个月后,太子奶就陷入了是否应该立即破产的争议。
“高科奶业把生病的太子奶医向了死亡。”李帅说。
文迪波回忆,接管太子奶后,高科奶业确定了救助太子奶的三步走原则,分别是“稳定经营”、“破产重组”、“引进新的投资者”。外资银行的施压客观上推动了这一进程。
2009年6月2日,花旗银行和高盛等联合向高科奶业发函,提出太子奶必须重组。其后,“破产重组”成为高科奶业带领太子奶走出困境的主思路,对此,李途纯无法接受。2009年7月1日,李途纯给株洲市政府主要领导提交《太子奶不能走破产道路的报告》,李途纯列举了11条太子奶不能破产的理由,“其中一条便是为了保护广大中小债权人利益”。
此后在形势逼迫下,文迪波和李途纯分别作出了两轮引进战略投资者的努力。但双方各自坚持推荐自己引荐的人选,战略投资者计划迅速破灭。
进退
李途纯认定文迪波是个“坏人”的依据在于,高科奶业进入太子奶后那笔超过1000万元广告款的糊涂账。
2009年12月15日,李途纯与文迪波又签署《补充协议》,协议取消了高科奶业对太子奶的承租期限,变为“承租人单方面决定租赁关系”、“承租人每年向出租人缴纳5500万元。”
“这是一个屈辱性的协议,我们在高压的情况下,不得不签字。”李途纯的家人事后透露,当时李途纯之所以签字是源于他对自身能力的自信,在签署《补充协议》的同一天,李途纯向株洲市政府和高科奶业写了一份《承诺书》。
李途纯承诺从2009年12月16日起,5天之内,筹集3000万元原材料用于恢复太子奶生产。一旦3000万元原材料到位,李途纯即刻接管太子奶的经营。
随后,文迪波与李途纯在原材料筹集的数量规模上并未有一致认定,文迪波以李途纯只筹集到了1100万元原材料为由拒绝交还经营权。
记者获得的《原材料公证书》显示,2009年12月25日,株洲市国信公证处对李途纯准备的原材料进行了公证。这份44页的《原材料公证书》显示,李途纯所筹集的原材料超过3200万元。
至此,李途纯与高科奶业彻底决裂。事后,李途纯指责文迪波,公开称“他是个坏人”。
李途纯认定文迪波是个“坏人”的依据还在于,高科奶业进入太子奶后那笔超过1000万元广告款的糊涂账。
一份合同复印件显示,高科奶业分别在2009年3月和6月与灵动时代传媒文化(北京)有限公司(下称“北京灵动”)以及湖南灵动传媒策划公司(下称“湖南灵动”)签订两笔总值1150万元和115万元的广告合同。
而作为这笔广告合同的主要投向方,湖南卫视广告部出具公章证明并未在上述广告合同中为太子奶任何产品做过广告,也未收到任何款项。
据有关媒体通过相关渠道取得的证据显示,北京灵动法人代表彭晋和文迪波的高中同班同学陈传焕均是湖南灵动的股东。“文迪波涉嫌利益输送和国有资产流失。”
针对如此敏感事宜,文迪波回复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是共产党员,自有党纪国法来管。”
多番争夺之后,李途纯和文迪波的命运显然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李途纯被无限期羁押,株洲市政府主导太子奶破产重整,而文迪波从租赁方变身债权方,还希望成为接盘者。
株洲市政府新闻办公室副主任单童认为:株洲市政府当初出于维稳的目的介入拯救太子奶的计划,从这个角度讲政府的目的是达到了。至于太子奶破产重整的事宜已由株洲法院委托管理人处理,以他们的意见为主。关于文迪波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个太子奶工作组在负责高科和太子奶之间的工作,要重组完成后他们才方便接受采访。
此前,太子奶破产重组管理人、北京市德恒律师事务所陈建宏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管理人是受株洲法院委托的,在破产重整中一切都是按照法定的程序和方式来处理的。
迷局
破产重组能否将太子奶带入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如今,“拯救计划”俨然成为了一场竞逐太子奶剩余价值的游戏。
原定在2010年10月底召开的太子奶债权人会议被推迟到了2010年12月4日。当天,株洲市政府安排了上千警力、数十辆警车以及三辆消防车在场维持秩序。李途纯方被完全挡在会议之外。
债权人会议中,原本应当充当主角的债权人却不能提问、不能发言、无法对债权进行审查。多位债权人表示,债权人会议成为了一次通报会,债权人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令人意外的是,2010年12月4日的债权人会议上,租赁经营的高科奶业也现身成为了太子奶的债权人,高科奶业申报了1.88亿元债权,申报金额仅次于花旗银行等金融类债权人。此外,高科奶业还在不同场合表达了优先成为太子奶接盘者的声音。
太子奶破产重组管理人、北京市德恒律师事务所陈建宏认为,太子奶最值钱的是土地以及商标。
根据管理人清产核资的初步结果,太子奶的核心资产主要为栗雨工业园39.80万平方米土地使用权,20.84万平方米地上建筑物所有权,422个有效商标(其中包括两个驰名商标),31个有效专利,2155台(套)机器设备,4625套办公设备以及50台运输设备。
不过,高科奶业要想最终接盘,其经营业绩却面临了更多的质疑。
王清辉透露,在设立“租赁经营”这一拯救模式之初,根据租赁协议,高科奶业除了要求太子奶按照银行贷款利率对其投入的1亿元流动资金还本付息外,还要求李和三大投行让渡太子奶全部股权的44.14%(李让出33.88%、三大投行让出10.26%)的转让收益作为回报。也就是说,如果当时净资产30亿元的太子奶被拯救成功,高科奶业将成为超过李(仅剩下27.72%)和三大投行(仅剩下21%)的第一大受益人,可以获得约13亿元的回报。
“但是,很不幸,高科奶业不但没有把太子奶救活,反而使其正式破产,自己也产生巨额亏损。”王清辉说,高科奶业的财务报表显示,截至2010年3月31日高科奶业新增亏损686万元,共计亏损1157万元,而李途纯估计高科亏了3亿元。
“高科注册资本仅有1200万元,其他的都是银行贷款和财政借款,作为政府投入的国有公司,高科的巨额亏损由谁来买单?”王清辉反问,一旦高科奶业最终接盘太子奶,最终只能是不断掩盖“资不抵债”的事实,由政府和广大中小债权人来买单。
在文迪波看来,不管谁来最终接盘,太子奶破产重组就是进入到了正确的轨道上来。
“太子奶有30亿元的资产和20亿元的商标。”李途纯的家人认为,如果由高科奶业来主导太子奶的重整,由于高科奶业已由国企变为两家民营公司控股,一旦能够“金蝉脱壳”,文迪波将身披“美名”,而李途纯则彻底背上“黑锅”。